“小兔崽子!你給我站住!看我不打折你的腿!”
張金寶一邊亡命飛奔,一邊還梗著脖子嚷嚷:“爹!我不讀書!我就要下棋!”
“反了你了!下棋能當飯吃嗎?老子花大價錢請先生,是讓你來胡寫亂畫的?看我不打死你這個孽子!”
張靜姝則好整以暇地站在書房門口,看著自家爹爹追打哥哥的熱鬧場面。
她非但不害怕,反而還拍著小手,咯咯嬌笑。
“爹爹快點跑呀!”
她還嫌不夠熱鬧似的喊著,“哥哥跑慢點,不然爹爹追不上啦!”
……
天色才矇矇亮。
整個桃花村還籠罩在一片清晨的薄霧之中,朦朦朧朧,宛如仙境。
陳平川小小的身影,牽著那頭瘦骨嶙峋的老黃牛,並沒有去往日熟悉的山坡方向。
二十兩銀子。
三天時間。
這就像一道冰冷的催命符,沉甸甸地壓在他的心頭,也壓在這個風雨飄搖的家上。
賣身當書童。
這是他經過一夜輾轉反側,能想到的,唯一能快速拿到錢,拯救這個家,拯救妹妹平玉的法子。
老黃牛被他隨意地拴在了村口的一棵老槐樹下。
他拍了拍牛背,找到二蛋,叮囑他幫忙照看一下。
陳平川攏了攏身上那件洗得發白,打了好幾個補丁的舊衣,深吸一口清晨微涼的空氣,然後便朝著張財主家高牆大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張家的高牆大院,在晨曦微光中,顯得格外森嚴,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派。
陳平川走到側門,伸手叩響了門上那冰涼的銅環。
“叩叩叩。”
過了一會兒,門內傳來腳步聲,接著“吱呀”一聲,門被拉開了一條縫。
露出任管家那張熟悉的,留著一撮山羊鬍的臉。
當他看清門外站著的是陳平川時,略微有些意外。
“哦,是你啊,小子。”
他問道:“這麼大清早的,又是來送石頭的?”
陳平川搖了搖頭。
他稚嫩的臉上,帶著一種與年齡極不相符的平靜與沉穩。
“任管家,早。”
他聲音清晰地說道,“小子今天不是來賣石頭的。”
他微微頓了頓,然後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地直視著任管家。
“我來,是想把自己賣給張家。”
“給府上的小少爺,當個書童。”
任管家聽到這話的瞬間,表情頓時凝固了。
他微微張大了嘴,目光裡充滿了驚訝。
“你說什麼?賣……賣身?”
他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著陳平川,眼神裡帶著疑惑。
這孩子昨天還那麼機靈乖巧地來賣石頭,今天怎麼就要賣自己了?
這前後的反差也太大了。
任管家眉頭不自覺地蹙了起來,他沉聲說道:“胡鬧!”
“你才多大年紀?知道賣身是什麼意思嗎?”
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裡透著嚴肅。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一旦簽了賣身契,那你這一輩子,可就是人家的奴才了!到時候想反悔,可沒有後悔藥!”
陳平川心裡明白,任管家這是在提點他,也是一片好心。
他微微躬了躬身,姿態謙恭:“任管家,小子知道。”
“小子不是三歲孩童,也不是一時頭腦發熱,才做的這個決定。”
“你知道?我看你什麼都不知道!”
任管家捋了捋頷下那撮山羊鬍,繼續勸道:“你一個農家娃,平日裡放牛砍柴,粗手笨腳的,懂得怎麼伺候人嗎?”
“張家可不是普通的小門小戶,規矩不少!萬一你做得不好,一頓板子打下來,有你哭的時候!”
“再說了,這事兒,你爹孃知道嗎?他們捨得把你賣了?”
陳平川垂下眼簾,掩去了眸中一閃而過的一抹苦澀與無奈。
爹孃自然是捨不得的。
若是讓他們知道了,以母親那剛烈的性子,怕是又要尋死覓活,鬧得天翻地覆。
所以,他不能說實話。
“家中有急事,等不得。”
他抬起頭,臉上恢復了先前的平靜,“吃苦,小子不怕!規矩,小子也願意從頭學起!只要能給錢,小子什麼都願意做!”
任管家定定地看著他。
這孩子說話條理清晰,神態堅決,倒真不像是一時衝動說出的胡話。
只是,這麼丁點大的年紀,就要走上這條路,未免也太過可惜了。
他心裡不禁生出幾分憐憫。
這世道啊,真是能把人逼到絕路上去,連個八歲的孩子都要賣身求活了。
“你……”
任管家張了張嘴,還想再勸說幾句。
陳平川卻不卑不亢地截住了他的話頭:“任管家,求您給小子一個機會。”
“若是一會兒老爺和小少爺看不上小子,小子絕無二話,自行離去,絕不糾纏。”
任管家沉默了片刻,最終輕輕嘆了口氣。
“罷了,罷了。”
他說道:“既然你鐵了心要如此,我也不好再強攔著你。”
他側過身子,讓出了一條通往院內的路。
“正好,今日還有幾家也送了孩子過來,都是想給小少爺當書童的。”
“你便跟他們一起,去偏廳候著,等會兒一同去見見老爺和少爺吧。”
陳平川心中一定,連忙躬身道謝:“多謝任管家成全!”
他跟著任管家,穿過幾道雕樑畫棟的迴廊,來到了一處佈置雅潔的偏廳。
廳內已經站了四五個和他年歲相仿的男孩。
陳平川默不作聲地走到了隊伍的末尾,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廳中那幾個男孩。
他們的衣著倒是比自己身上的這件打了補丁的舊衣要體面些。
可惜,一個個都垂頭耷腦的,像是霜打了的茄子,蔫了吧唧,看著就不像是有什麼大出息的模樣。
他暗自撇了撇嘴。
看來,自己這次的機會不小。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頭那份初次“賣”自己的古怪感覺。
這二十兩銀子,他陳平川,勢在必得!
任管家對廳內的孩子們簡單交代了幾句注意事項,便轉身去向張老爺通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