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已經是初冬時分,夜晚霜寒露重。
除了氣血旺盛的樓觀道弟子,尋常百姓早就已經陷入熟睡。
青黑夜空之中,烏雲飛速劃過。一片陰霾中,顯得很不起眼。
“若非得靈寶認主,弟子怎敢誇口讓您參悟《洞玄經》?”
華陰地處北方,早下了幾場小雪。地上寒冷不必多說,千丈高空中更是罡風凌冽。
李存孝卻恍然未覺,只是笑著打趣一旁的太乙真人:
“不過,我本來以為師父白天就會忍不住了,結果”
“混賬”,老道士忍不住翻白眼。
白日初聽聞時,他心中的震驚可謂駭浪驚濤,難以言喻。
一件靈寶,便是千年聖地。換句話說,現今各大佛道宗門所存在的靈寶,都已經是至少六七百年的過去之物。
可眼下,一個足以名垂千載的人物,就在自己的跟前——而且還是自己親手教出來的,如何能讓人淡然處之。
只不過激動之後,太乙真人到底回過神來,沒有失了分寸。
“靈寶認你為主,是天大機緣。”
“但出力的又不是隻有老道,契此賊禿同樣是你師父,同樣在這個過程裡出了力。”
“我想要一睹為快不假,卻不能幹出吃獨食的事情,讓光頭看了笑話。”
“是,師父自有一番風範,弟子愚鈍,錯怪您了。”
李存孝忍俊不禁,也不忘給老頭兒拍拍馬屁。
“契此師父沒住在華陰縣城?”
“沒有。他說怕明教的人來尋仇,傷及無辜,上次回來之後就找了個深山古寺藏著。”
太乙說著,又忍不住用眼角餘光打量自己的徒弟。
明教偷襲是在九九重陽,眼下都十一月了。
兩個月時間,契此未曾來過樓觀道。
李存孝就住在青龍峰,若是有宗師來,太乙有照骨鏡,不至於一點風吹草動都發現不了。
那這疑似神足通和天眼通的武學是哪來的?
難道和上次獲得靈寶時一樣,是自己的好徒弟自創的?
可這也不對啊。
“《洞玄經》明明是道門秘典,怎麼悟出來的全是佛門武學?”
“難不成太上化胡為佛確有其事”
聽著老道士懷疑人生的小聲嘀咕,李存孝嘴角都壓不住了,只能假裝看風景把頭別過去。
事情其實比太乙真人想象的要簡單。
李存孝藉助文中子和楊英兩敗俱傷,推演出了《西方護世大龍廣目天王經》,以及與之相應的一套武學《五輪涅槃》。
他那身法和殺法,都是從《五輪涅槃》中演化而來。
所謂五輪,便是地水火風空五大。
火者,殺法《梵天生死輪》。
空者,身法《大龍神足》。
那門瞳術,則是廣目天王靈相自然生出的神異。
這些話,等到一會兒見了契此,他自然會一併解釋。
但關於第三尊靈相,或者說,是還未成形的儒門靈相,就有點不好解釋了。
李存孝念及此處,分心內視。
如今在元神力量的加持下,渾身筋脈血肉骨骼,都能照見無遺。
丹田之中,金剛杵一片灰暗,但幾日之前,卻並非如此。
文中子和楊英同歸於盡時,爆發了大量的煞氣魔念,海量的補給,讓金剛杵的充能瘋狂溢位。
李存孝毫不猶豫,將其用於《昊天上帝古文書》。
儒門本尊入主泥丸,三座四九神宮開闢。
恰巧當時《中道》在手,李存孝自然而然地就想要在此基礎上推演出完全適配自己功體的三教合一之法。
結果
“到了”,太乙的聲音打斷了沉思。
二人輕盈落地,只見眼前赫然是一座小山。
或許因為遠離人煙,這裡山上樹木還很多,只是葉子大都掉了,此時月光下看去,影影綽綽,平添了幾分詭異氣氛。
灌木叢生,山腳到山腰沒有一條真正意義上的路,師徒二人實際上只是選中了一個方向,然後直線前進而已。
“這麼陰森”,李存孝跟在太乙身後,回想起半月前進入皇城的經歷,不由感慨。
這世上的武者,不管多強,到底還是人。
目前李存孝見過的宗師高手,沒有哪個是真正淡泊的,相反,越是實力高強的,執念倒是越發深重。
而契此的執念,在這些宗師之中,或許是最與眾不同的。
他的生活作風,也不像什麼聞名天下的大高手,而完完全全是一個野和尚。
若是換了太乙真人,他怎肯來住這喝茶都難的荒山野嶺?
就是李存孝自己,也做不到。
伴隨著實力的增長,他所渴望的早已經不是楚丘縣的那個酒樓夥計能想象的了。
靈寶之主,二十歲的玄關武者,丹道宗師的親傳弟子,藩鎮節度使競相拉攏的座上賓客
比起以前,他能做的事更多。
能挑起更重的擔子,也能抓住更多的權力。
一個想法,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浮現在李存孝的心底:
天下十六道,若是落在人的肩頭,該有多重.
遐想一閃而逝,師徒二人都不是常人,很快便找到了目的地。
琥珀色悄然覆蓋雙瞳,映照出殘破小廟中如豆燈火。
儘管光線很暗,他還是看得一清二楚。矮桌的兩旁,是兩顆鋥亮的光頭。
兩顆?
李存孝心頭一緊,大的那顆光頭因為角度原因看不到臉,但只看那胖大裸露的肚皮,也知道是屬於契此。
而另一邊的光頭卻要瘦削很多,脖子以下,是穿戴整齊的僧衣和袈裟。
紫色袈裟上,金線還隱隱流轉光輝,並非凡品,像是和太乙真人這種朝廷敕封的一個層次。
“師父,這.”
太乙伸手虛按,示意稍安勿躁。
就在這時,屋裡的人顯然也意識到有人來了,莫名的氣勢一下從破敗的小廟中衝出。
李存孝一瞬間有些恍惚。在他的視角下,破敗的小廟煥發出無盡光芒,堂皇浩大,如羅漢雲集的雷音寺。
而中心的位置,兩尊雄偉的明王矗立其中,好似山嶽。
一尊全身青黑色,呈忿怒形,六面六臂六足,坐於瑟瑟座上,揹負火焰,手持戟、弓、索、劍、箭、棒。
正是契此所修煉的大威德明王法相。
而另外一尊,身穿白繒輕衣,背有四臂;
右邊第一手執開敷蓮華,第二手持俱緣果,左邊第一手當心掌持吉祥果,第二手執三、五莖孔雀尾;
身著頭冠、瓔珞、耳璫、臂釧,乘金色孔雀王。不僅毫無常見明王的獰惡之感,反而有一種別樣的親和寧靜。
“咦?”
一聲低語,恐怖的氣勢頃刻消失,隨後響起大和尚的抱怨:
“智恆,你這禿驢,嚇到我徒弟了。”
李存孝回過神來,跟著太乙上前幾步,就見一位面容飽滿的僧人趕出門來。
其看上去像箇中年人,慈眉善目,面白無鬚,就像那種很常見的寺廟執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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