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力士的話語在樑柱間環繞,屋子裡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
最讓人擔憂的事還是發生了。
“內城三大家的力量,已經隱隱壓過我們鏢局一頭。”
“若是七家結盟,雖然蔣沈韓楊四家的家主戰力弱些,但那畢竟是臟腑境界。”
“單論數量,我們這裡只有四人,內城卻有近十人”
崔煒的眉頭皺得很緊,眼下的情況可以說對鏢局極為不利。
不用多說,力量對比懸殊下,明教今晚的刺殺一定是失敗了,所謂的兩敗俱傷也就無從談起。
攘外必先安內,慕容柏但凡有些割據楚丘的野心,接下來只怕就要對鏢局開刀了。
“師父,今晚的刺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李存孝也明白局勢的危急,但此時越是危急,越要搞清楚敵我力量的對比,找到敵人的薄弱處。
張力士聞言,紛亂思緒也被打斷,緩緩道:
“今夜賞燈之時,柴幫宋奇峰趁著敬酒忽然發難,其弟宋五嶺隨之響應。”
“明教壇主伍元帶人從府外殺入,但門都沒進,就被慕容博、謝東來還有蕭衍堵在外面。”
“當時我本想趁亂出手,誰知葉知秋帶著韓家、沈家家主擋住了宋奇峰兄弟。”
“慕容柏和剩下兩家家主虎視眈眈,還有三個完整戰力在,結果不必多說。”
“宋家兄弟被當場打死,明教的人趁亂放火逃離。”
“若不是後來那慕容博出了岔子,牽扯了慕容柏的精力,說不定伍元也要死在那裡。”
張力士說完,幾人情緒更加低沉,李存孝倒是發現了盲點。
“慕容博?他能出什麼岔子?”
石鐵冷笑一聲,“一開始是很正常”
“但越打,慕容博的情緒越是不穩,甚至瘋起來連自己人都殺,謝東來差點捱了一掌。”
“一看就知道是突破臟腑時留下的隱患。慕容柏也是為了制服他的好兒子,才放跑了伍元等人。”
張力士聞言補充了句:
“那伍元,戰力與我和慕容柏不相上下,都是在臟腑圓滿與黃庭之間。”
“以後你們若遇見慕容博,最好躲開些,此人隨時都有可能癲狂。”
一連串的壞訊息壓在心頭,眾人都覺得肩膀沉甸甸的。
李存孝卻是沒有放棄,繼續追問道:“師父和師兄怎麼能肯定,剩下的楊家和蔣家已經倒向慕容了呢?”
“師弟,你不在現場,不知當時情況”
石鐵沒有不耐,只是覺得師弟太年輕,還存有幻想。
但張力士聞言卻好似想到什麼,眉頭一挑:“不,不對,七家現在確實還不是鐵板一塊。”
“至少楊家家主當時面色有異,和慕容柏那般作態,更像是情勢所迫。”
“而蔣家兄弟裡,家主蔣瞰應該知道慕容的謀劃,但其弟蔣睿卻似有惱怒之意.”
“這是我們的機會!”
內城一家,七家一體,聽上去當然很美好,但涉及利益,總是有許多糾葛。
世上沒有牢不可破的聯盟,何況慕容柏作風霸道,繼承人又有瘋癲之狀,必然會讓很多人遲疑。
若是飛虎鏢局能抓住這個機會,將蔣家、楊家拉攏過來,雖然力量對比上還不能完全持平,但至少不再是一邊倒。
這些道理,張力士多年打拼,並非不懂,只不過今夜事情來得又快又急,回到家又得知夫人懷孕,千頭萬緒,任誰也要失了方寸。
此時被李存孝一提醒,他頓時茅塞頓開,看向李存孝。
“三郎,這件事還得落在你身上。”
啊?李存孝一愣,卻見崔家兄弟和石鐵也是若有所悟,齊刷刷看向自己。
“四家之中,蔣家最為特殊,只因其兄弟倆皆是臟腑。”
“雖然因為武學有缺,前途無望,但二人合擊,戰力卻要翻倍。”
“蔣睿一向與鏢局親善,如今兩人必然是意見不合,蔣瞰瞞著蔣睿獨走。”
張力士話到最後,圖窮匕見:
“蔣琪,是蔣睿的女兒。”
李存孝明白了,鏢局此時需要一場政治聯姻,而他沒有拒絕的理由。
享受了身為張力士弟子的好處,就要承擔相應的義務。
在這亂世生活了許久,對於愛情,李存孝早已沒有幻想。
為了武道,為了家人,這些並非不可犧牲。
他是個現實的人,也惟有理智,才能讓自己和親朋更好地活下去。
“一切全憑師父做主。”
一句話塵埃落地,崔耀和石鐵都悄悄鬆了一口氣,張力士和崔煒對此不感到意外,只有欣慰。
“三郎,你今日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之後的事情,為師自會安排。”
“大哥糊塗!慕容柏為人霸道,怎能輕易委身於他?!”
“他這樣做,會把家族帶向毀滅!”
蔣琪嚇了一跳,緊張地四處掃視。
這是蔣睿的一處私人別業,院中此時只有父女二人。
“父親,大伯選擇慕容,固然獨斷了些,但本來局勢如此,咱們蔣家到底是要站隊的。”
“您昨夜從燈會回來,一宿沒睡,還是快些休息吧。”
蔣睿聞言,面色更加陰沉:“為父不是對你大伯獨斷有所不滿,家族之事,本就不能政出兩端。他做了決定,我原本是該全力支援。”
“但是”,蔣睿輕輕環住女兒的肩膀。
“大哥要送你去慕容家聯姻,唯獨這一點,我接受不了!”
蔣琪一愣,隨即露出釋懷的笑容。
“父親,女兒受家族養育,方能修習武道,這一天,我早就預料到了。”
“我知道您疼惜女兒,但嫁給慕容也好,鏢局也好,對我來說都一樣.”
“不一樣!”
蔣睿一聲低吼,猙獰的神情把蔣琪都嚇了一跳。
從小到大,父親蔣睿都是儒雅溫和的一個人,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時候。
蔣琪看見父親這個模樣,越發心痛。
但是蔣睿的眼中,哀痛卻比她更多,就像洶湧的河水,隨時都會滿溢而出。
“琪兒,你不懂,那慕容博”
他壓低了聲線,聲音嘶啞。
“.他是個食人的瘋子。”
蔣琪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那個風度翩翩,好似修禪居士一般的慕容博是食人的瘋子?這怎麼可能?!“那次金剛武館滅門,我就覺得蹊蹺。一個沒有來歷的梅花盜,就敢闖進慕容家作亂?”
“相隔多年又跳出來,滅了金剛武館滿門之後,又恰好被慕容博打死?”
“慕容柏哪有這麼蠢?李太志哪有這麼弱?世上哪有這麼多巧合?”
蔣睿吐字猶如連珠炮,越說,他越是氣血上湧。
“慕容柏最愛梟首示眾,怎麼不見梅花盜的頭顱?”
“金剛武館幾十個門人慘死,但卻隻立了衣冠冢,屍首去了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