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瑟不想在這件事上繼續糾纏,於是他趁著雷希德還沒開始給他戴高帽之前,趕忙把話題轉到另一方向:“那就好,您對倫敦的生活還習慣嗎?畢竟兩個國家在氣候、飲食和生活習慣方面的差異還挺大的。”
雷希德聞言好奇道:“您去過伊斯坦布林?”
亞瑟輕輕攪動著杯中的熱可可,不緊不慢的開口道:“我沒去過伊斯坦布林,不過,怎麼說呢,大概聽的太多了,於是就覺得自己像是去過了好幾次一樣。我記得有人告訴我,說伊斯坦布林的澡堂子比清真寺還多,正常情況下,你們每個星期都要去一次澡堂子,澡堂的搓澡工大多是阿爾巴尼亞人,他們先拿粗麻布袋搓背,然後再用熱水和冷水交替交替沖刷。結束以後,再裹上浴巾,喝一杯苦薄荷茶,點上一壺水煙什麼的……”
說到這兒,亞瑟忍不住追問了一句:“對了,我聽說伊斯坦布林的水煙還有水果味的,有這回事嗎?”
雷希德聞言,眉梢微挑,他笑了一下,將咖啡杯輕輕放回碟中:“當然有,而且我們可不止一種水果味。玫瑰、石榴、杏幹、櫻桃,甚至還有人嘗試把葡萄乾和橙皮混在一起,調成一種他們自稱為‘拜占庭落日’的味道。雖然我一直覺得那味道更像是糖漬葡萄發酵失敗後勉強救回來的結果……”
說到這兒,雷希德忽然頓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顧慮似的,沒有繼續往下說。
亞瑟則不甚在意的擺了擺手道:“您不必在意那麼多,我對‘拜占庭落日’這個名字沒有任何意見,雖然英國的希臘同情者有很多,但是我顯然不屬於其中的一份子,畢竟您也知道的,我和戴維·厄克特爵士……”
話說到這裡,這下換成亞瑟卡住了,他也說了不該說的話。
果不其然,雷希德一聽到戴維·厄克特的名字,立馬就開啟了話匣子:“我差點都忘了,您和戴維·厄克特爵士是朋友,那您確實不大可能站在希臘那一方。實不相瞞,我這人其實對新興的科學技術很感興趣,來到倫敦以後,我基本把能夠考察的工廠都逛了一逛。之前我去戴維·厄克特爵士家中做客時,我們正好聊到了這個話題,聽戴維爵士說,您是科學技術方面的專家?”
亞瑟聞言頓感大事不妙,他連忙擺手道:“專家可不敢當,我只不過是在不同地方看到過幾樣新奇玩意兒,會講幾句科學術語,湊巧能忽悠忽悠幾個不懂行的報社記者罷了。”
他說這話時帶著笑,語氣也輕,可雷希德卻只當他是在謙虛。
“可在戴維爵士看來,您在電磁學領域的成就可是首屈一指的。哥廷根的高斯、皇家學會的法拉第和惠斯通先生,這些人都對您在自然哲學方面的建樹大加讚揚。”
亞瑟哪裡願意承認這些東西,去年高斯寄給他的信,他都還沒回呢,這時候他可不樂意節外生枝。
“那不過是朋友們之間的正常吹捧,您大可不必太往心裡去。”
誰知雷希德的態度卻異常堅決:“可即便如此,您也確實知道那些電報線路是怎麼鋪設的,電磁訊號是怎麼走的,對吧?畢竟比利時的電報線路就是由您手下的英格蘭電磁電報公司負責運營的。”
“沒有,那不過是……等等……您說什麼?”
亞瑟本想再笑著敷衍一句,把話題輕輕帶過,畢竟專家這種頭銜一旦坐實,日後麻煩也就跟著來了。
然而,當他聽見“英格蘭電磁電報公司”這個名字從雷希德口中滑出的時候,原本抗拒的態度瞬間就變得柔和了不少。
“喔?您原來還關注這個嗎?”亞瑟的語氣裡甚至添了幾分老友間的親暱:“穆斯塔法,沒想到你居然會對我那家小公司感興趣。實不相瞞,我們確實在比利時投了一條電報線,是從安特衛普延伸到布魯塞爾的。雖然建設進度慢了一些,但好歹一切都在正軌上。”
“是嗎?那真是恭喜您了。”雷希德看起來像是真的感到欣喜一般,身子也微微前傾:“我就說嘛,雖然倫敦人對電報系統半信半疑,但真正瞭解電報價值的人自然理解這是一門多麼有用的利器,而這一次,顯然是比利時人率先慧眼識珠了。”
“的確。”亞瑟微微頷首,輕描淡寫道:“正因如此,我們才覺得,電報這玩意兒在軍政領域比商用更有前景。軍事通訊、港口排程、甚至於駐外使節之間的聯絡……只要能把線路接通,很多麻煩的事情便迎刃而解了。”
雷希德聽到這話,眼中露出一絲欣賞的神色:“說起來,亞瑟,我這人有個毛病,一旦遇上感興趣的事,就總喜歡親自去看看。”
他抬手輕輕叩了叩杯沿:“不知道您那家公司有沒有開放參觀的可能?我不會帶太多人,頂多一兩個秘書同行,絕不多做打擾,我們只是希望能親眼看看那條比利時人都稱道的電報線路是怎麼運作的。”
亞瑟沒有立刻答話,而是放下杯子,微笑著斜睨了對方一眼:“您確定只是出於興趣?”
不過,不等雷希德回答,他便又開口道:“不過,看在您是戴維·厄克特爵士的朋友的份上。好吧,既然是您親自開口,我當然不能不領情。改天我安排一下,您挑個時間,我親自帶您過去。到時候,我來給您當講解員。”
雷希德聞言,喜出望外道:“如果真是這樣,那絕對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他話音未落,就聽見門口傳來一陣不合時宜的動靜。
那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下一刻,一個紅撲撲的小臉便探了進來。
“爵士!”熟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焦急,是貝姬的。
她顯然是一路快跑趕來的,面頰因為風吹和急行而微微泛紅,一進門便不顧店內的規矩,快步朝著亞瑟走來。
雷希德略帶疑惑地微微後仰,給了這位不請自來的小姑娘一點空間。
“嗯?”亞瑟詫異的回頭望向自家的女僕:“貝姬,你怎麼到這兒來了?家裡出什麼事了嗎?”
“家裡那邊來了一位陌生人,說是……是弗洛拉·黑斯廷斯小姐派他來的。”貝姬稍稍喘了口氣,壓低了聲音繼續道:“那人見您不在,就讓我給您捎個口信,說是黑斯廷斯小姐讓您無論在哪裡,務必儘快回家,她有要緊事要和您當面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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