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里爾搖了搖頭:“沒這個必要,讓他睡吧。不過,我已經很久沒這麼做過了,但是對你們,我想還是有必要的。”
這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副官的困惑繼續加深。可是隨後,他便發現那位教官像是寬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動作非常自然。
“不必用敬稱。”他說。“否則,等到科爾烏斯·科拉克斯回來時,我的處境恐怕會更加糟糕。”
副官腦海中的某根弦悄悄地繃斷了,他噌地一下站起身,想問問題卻又問不出口。
卡里爾又笑了,他站起身來,順手拿起副官的頭盔,將它遞給了他。
他的動作本不含半點敵意,然而,就在凱爾·卡德要伸手接過頭盔之時,他卻忽然察覺到了一股難以形容的冷意。
在那一瞬,第二連的副官的心率陡然飆升,瞳孔也不自覺地縮小了——他的本能先理智一步意識到了危險的到來,理智卻緊隨其後,按下了想要拔槍的衝動.
他開口詢問,聲音重歸沙啞:“教官?”
第八軍團的教官像是從萬古的長眠中醒來的死者那般,慢慢地抬起眼,看了看他。
他鬆開手,讓頭盔回到它主人的手中。
“恐怕我們有事情要做了。”卡里爾說。
——
從前的外派藥劑師,如今的第一連老兵塞拉爾帶領著他的小隊,率先跳下了穿梭機。
他們以最低功率和隱形模式一路飛到了納達爾在地圖上指出的礦場所在地不遠處,儘可能地保持了最大的謹慎。
站在腳下低矮的土丘上向前望去,塞拉爾看見了一條露天礦脈。
根據資料顯示,此處產出a-3-1類礦物。這一編號所代表的東西有許多,但大抵都和人們的生活脫不開關係,是非常重要的物資之一。
如有可能,鴉衛們還是希望能夠自給自足,若事事都從外界購買,且不提拯救星每年的稅收是否能夠做到此事且保持收支平衡,光是聞訊而來的商人們就足以讓他們頭疼一會。
稀少的行商浪人和隨處可見的走私犯都會為暗鴉守衛的友誼而爭搶不休,甚至會將大把物資當成禮物送上
而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想著這些事,塞拉爾忽然有些自嘲——你真是在極限戰士們身邊待的太久了,怎麼都開始考慮這些和政治搭邊的事情了?
他嘆息著拔出腰間的格鬥刀,抬手對自己的隊員們做了個手勢,便和他們一起消失在了茫茫黑夜之中。穿梭機停泊的地方距離礦場僅有四公里遠,這個數字對於訓練有素的第一連老兵們來說什麼也算不上。
很快,當塞拉爾抵達礦場外圍時,他目鏡的右上方也跳出了另外四條簡報——所有人都到位了,一人從上方突入,其餘四人各自佔據東南西北中的一個,向裡推進。
這是個經典的突襲圍剿戰術,儘管將它用在這裡可能有些大材小用,但.
在陰影中,塞拉爾忽然停止了移動。
他已經完全掌握了暗影之道,這一點是每個進入第一連的老兵所必須具備的。也正因如此,他能透過那薄紗般的黑暗看到一些在正常的世界中原本無法觀察到的細節——將這一點稱為陰影的偏愛吧,怎樣都好。
總之,塞拉爾看到了一具屍體。
一名礦工的屍體。
他被某人,或某種東西以超乎尋常的殘酷方式殺死了。
他的內臟和肚腹內的每一塊血肉都被完完整整地掏了出來,下手精準而狠厲,兇手在完成如此暴行的同時卻又沒有傷害到他的脊椎,那慘白的骨頭荒誕地立在溼噠噠的鮮血和乾癟的肚皮之下,形單影隻。
若是有風吹來,恐怕會發出樂器般的聲音。
塞拉爾感到寒毛倒豎,而原因並不是因為這具屍體。
他自己都難以說清自己究竟見過多少更加恐怖的景象,但這具屍體之所以特別,是因為它存在於陰影之中。
死者在鴉衛們從父親那得來的餘蔭下投來痛苦的一瞥。
+情況不對。+
透過動力甲的神經連線,他在小隊的頻道內發出了無聲的警告。
+有東西——+
塞拉爾中斷思緒,猛地回頭。憑藉千錘百煉出而出的戰鬥本能,他勉強察覺到了襲擊者的接近,但這便是他能做到的極限了。一股巨力將他推出了陰影,迫使他一連撞穿了三面牆壁方才勉強停下
塞拉爾從合成材料中迅疾地翻滾起身,不顧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楚與抗議,雙手臂甲忽地一震,攏共十根狹長的鋒刃便彈射而出,藍光緊隨其後地亮起——這是他離開馬庫拉格之耀時,從羅伯特·基裡曼那裡得到的私人禮物。
尺寸和殺傷力相較於尋常閃電爪有所不及,但隱匿性卻是強上加強。
憑藉這一點,以及他的經驗,塞拉爾成功地將利爪刺入了某種僵硬卻又柔軟的事物內部。
他本想就此發力,扯碎對方,但那東西卻遠比他更像是一個暗鴉守衛——在短暫到根本不足以被稱之為時間的一剎那中,它消失不見,遁入了陰影。
塞拉爾低吼一聲,一邊繼續發出警告,一邊毫不猶豫地跟上了它。
他大致已經猜到那東西究竟是什麼了,但他還不敢相信,他需要更多的證據只是,這麼做並沒有帶來好的結果。
在一段時間的追逐過後,那東西不見了,而塞拉爾發現,自己似乎踏足了它的巢穴。入目所及,盡是屍骸,堆積得如同山脈一般高,多數都難以辨認,支離破碎、恐怖難言。鴉衛皺起眉,想要抽身離開,卻為時已晚。
陰影已不再順從於他。
那東西的聲音從他身後響起,像是低吼,像是警告,卻帶著濡溼的血氣。
塞拉爾轉過身去,看見一個他難以形容的東西。
他的雙眼在這一刻變為了完全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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