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k:午夜之刃

第792章 13仇恨的極限(四)

黑暗中,一個聲音悄然響起。

“你還要這樣做多少次?”他很平靜,但也很失望地問。

“我已經十年沒有——”

“——我的問題是,還有多少次?”

許久之後,他得到回答。

“我不知道。”

“我想也是。”他刻薄但也早有預料地一笑。“但是,話又說回來,這神力對你這個無情的主人真是百依百順,無論何時都任你呼來喚去。你有想過原因嗎?你明明已經扔下那具軀殼了。”

“沒有。”

“為什麼?”

“復仇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生於蠻荒時代的神祇如此回答。“因此它向來有求必應,無論是誰。”

“但有代價。”康拉德·科茲安靜地說。“它對每個呼喚它的人都有不同的安排,而你它渴望你回去主導。”

雷聲滾滾,祂不答,只是在黑暗中向洞窟深處走去,最終將手中利刃刺入一頭惡獸體內。它沒有驚醒,而是陷入更深的沉眠。

“洛珈·奧瑞利安.”

曾有芥蒂,如今死去的兄弟輕聲念出它的名字,語帶慘重的悲意。神祇坐下來,撫著它畸形而飽受折磨的身體,沉默不語。

黑暗中寂靜無聲。——他來過這裡。

在很久以前,他來過這裡——但是,這裡究竟是什麼地方?塗滿了鮮血的廢墟,被硝煙與戰火染黑遮蔽的天穹,震顫的地面和身穿猩紅盔甲的巨人們這究竟是戰場,還是某片不為人知的地獄?

他迷惘地四處張望,一張蒼老的臉卻在某次轉頭後突兀地出現在了面前。

此人沒有毛髮,似乎生來就如此的慘白而光滑,活像一條蟲子。他的眼睛像是曾被人以拳頭毆擊過一般深深地卡在眼眶裡,突出的眉骨使每一次凝視都尤為陰森。

還有那些刺青。

他疑惑地打量起它們。

漆黑的、像是字元一樣的奇異圖案,從左額蔓延下來覆蓋了半張側臉。細看之下,它們甚至在蠕動。

“事情辦完了嗎?”此人忽然問道。

他悚然一驚——莫非在對我講話?而且,也不知為何,他聽見此人的聲音便感到一陣不適,背上更是傳來火辣的刺痛。

那痛感是如此真實,他立馬回頭找尋,還以為有人正拿著鞭子在後鞭撻他,而事實並非如此,他身後空無一物。

“很好。”有刺青的人繼續說道。“不過我要你多做一件事——我希望羅伯特·基裡曼追著我們來到這裡時,剛好能看見他們嚥下最後一口氣。”

誰?什麼?來不及思考,一陣迷霧便突然地襲來,將那人籠罩。霧氣在他腳下逸散,寒冷刺骨,其中似乎還藏著些什麼東西,而他已無心去看,只是向前走去,想要重新找到那個人。

誠然,對方讓他有些本能的不喜,可他還多與那個羅伯特·基裡曼有關的事。

對於這個名字,他似乎有些印象,而他恰好是個除了‘印象’這類碎片以外什麼都沒有的人。

或許我能想起來我是誰。他想著這件事,焦急地向前。

寒霧被攪散,但這沒有讓他眼前的事物變得清晰起來,反倒讓一切都鍍上了一層詭異的光暈。他走著、走著,也不知過了多久,額前大汗淋漓,寒意滲進血管深處.然後,某種東西出現了。

不,不對,不該簡單地將其稱之為‘東西’。

他震驚而又恐懼地停下腳步,腦海中的某個角落如同被閃電擊中一般驟然緊繃。

他看見的東西若是進行仔細地描述,可以被稱作一個深坑,其內滿是將死未死的人。有的穿著盔甲,有的沒有,有的被奪走了手腳,有的被剝了皮,無數種出自純粹折磨之心的刑罰被人統統使在了他們身上。

而且,不知怎的,他們居然沒有死——然而這地獄帶給他的恐怖還沒有完,迷霧繼續散去,更多的深坑一個接著一個地映入他的眼簾。就算粗略估計,也多達上百個之巨。

他難以自制地顫抖起來,緊接著跪下,淚水順著無法形容的巨大悲愴緩緩滑落。

這情緒到底從何而來,他不知曉,他也不願在此時思考這無謂的問題。歸根結底,這些人不該被這樣對待。

再怎麼說,他們也是人類天空中傳來低沉的呼嘯聲,這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源自本能的悲傷和不知從何而來的悔恨已將他吞沒。

直到一個高大的藍金色影子來到他身邊,他才終於抬起頭。

他看見一個和他一樣,同樣陷於悲傷與悔恨中的人。

此人灰白色的短髮上染著灰塵與鮮血,盔甲上滿是刀槍之痕。他直挺挺地站著,在帶著腐臭與血腥之味的風中沉默地凝視著眼前之景你是誰?他本來想問的,卻想起了那個有著刺青的人的話——羅伯特·基裡曼。

你就是羅伯特·基裡曼?他為什麼要對你做這種事?

似乎聽見了他的疑問,藍金色的巨人低沉地開口了。他的聲音與他面上的痛苦完全不符,聽起來沉靜非常,猶如完全置身事外,然而其中藏起來的那些情緒,他卻是聽得清清楚楚。

“為什麼?”羅伯特·基裡曼問,彷彿在問他。

另一個人從他身後走來,這人與他一樣,穿著藍、金、白三色的盔甲,只是身形稍小。

他走到基裡曼身側,和他肩並著肩凝視深坑中的恐怖,深深地嘆息了一聲,而後回答了他的問題。

“他們恨我們,大人,所以他們想讓我們痛不欲生。”

“我知道,蓋奇。”基裡曼輕聲細語地回應。“我當然明白懷言者們想要什麼,宣洩仇恨、獻祭、或單純的享樂——我們這些天來已經見得太多了,這些墮落的暴行我只是不理解,他們為什麼要在所有的邪惡面前冠以我兄弟的名字。”

他抬手指向深坑某處,在那裡,有人用破碎的屍體非常細緻地擺成了一行字。

【以洛珈·奧瑞利安的名義,我們將這份奇蹟獻給您,尊敬的五百世界之主,願您的人民永遠幸福平和。】

被稱作蓋奇的人沉默了一下:“.或許,這正是出自他的意願?”

“不。”基裡曼再次否定。“他不會做這種事,完美之城後,他已恨我恨到了極點,但這仍然不是他會做的事。洛珈或許會攻擊我,會懷著殺了我的決心朝我衝過來,可他唯獨不會將自己的怒火遷怒於旁人。他不是這樣的人。”

“但他已經死了。”

“還沒有。”

“大人!”蓋奇加重語氣。“他已經死了!”

基裡曼慢慢地低下頭,凝視他。

“還沒有。”他非常認真地重複。“他仍然存在,蓋奇。就在那具皮囊下面,洛珈還在那裡。我看見過他。”

“您的話聽上去就像瘋人的囈語。”

基裡曼沉默不語,看上去似乎正在思考,牙齒咬了又咬。最終,他搖了搖頭。一陣血腥的風從坑底吹拂而上,帶走了其內人們最後的嗚咽。

“或許吧。”他說。“妥善處理.我們要儘快出發。”

“我們人手不足,大人。”

“懷言者們也一樣。”基裡曼平靜地說。“自考斯以後,他們襲擊了逃跑路線上沿途的每一個世界,且不計任何代價。他們領先了我們一步,就這麼小小的一步,一丁點的優勢.任何一個尚有頭腦的指揮官都應該將它用在更好的地方,但他們沒有。他們現在也同樣傷亡慘重,蓋奇,我們的同胞絕非懦夫。我們不能辜負他們,我們要追上去,把他們趕盡殺絕,一個不留。”

他抬手,做了一個堅決的手勢。

“燒吧。”基裡曼說。

就這樣,他轉身離去。

寒霧再次襲來,將一切吞沒,而他仍然沒有站起來。

剛才的畫面仍然在他的腦海中盤旋、迴盪,將一切都擠碎了。思考帶來的苦痛摧毀了每一寸尚算理智的部分,他再度哀嚎起來,雙目通紅,以頭鋤地.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昏昏沉沉地站起身來,毫不驚訝地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那片血腥的天空之下。

他上氣不接下氣地撲到那面鏡子前。

“為什麼?”他口鼻滲血,面色慘白地抓住鏡子的邊緣。“為什麼.?”

境中之物根本不答,它傷痕累累的身軀仍被刑具所束縛。不管是誰將它困在這裡,那人都必定滿懷惡意,否則絕無可能設計出這樣的刑罰來折磨它。

意識到這一點,在思考帶來的苦痛中,他放聲大笑起來。笑聲尖利刺耳,他向後倒去,癱在地上嘶聲慘叫,滿地打滾——他還在思考,儘管那苦痛不允許他這樣做。

可是這一次,他就是要反抗。

他已經遵從太久了,何不叛逆一次?死了也就死了吧!疼痛迫使他悶哼著捶打自己的頭顱,想以更大的痛將那無法忍受的鑽心蝕骨之刑掩蓋過去。巨大的力量將骨頭一次次地弄碎,腦漿迸裂,從口鼻耳中滲出。狂風呼呼而過,打在他身好似千百萬把刀刃透體而過。

便是凌遲,也不過如此吧?他不顧一切地咬緊牙齒,繼續施行著固執的反叛。更為劇烈的痛楚暴怒地襲來,瞬間將他變成一個血人,也將他腦海中那些好不容易得來的思緒徹底攪散。

然而,不知是奇蹟,還是更大的絕望即將到來的引子,一個問題始終盤旋其中,無論那些痛苦如何折磨他,它也不曾散去。

我是誰?它就是如此的簡單,可是,當它在他的腦海不斷地迴響了數千萬遍以後,它便成為了新的本能,深深地刻在他的骨血之中。

縱使苦痛已蔓延至全身各處,把他變得不成人形,使他陷入深深的昏迷,這個問題也仍然在迴盪。

久而久之,它便不再只是一個問題.“我究竟是誰?”在無盡的噩夢之中,他無意識地將它呢喃了出來。

鏡中之物猛地抬起頭來,鐵鏈嘩啦一響,繃緊到了極限。

它撲到鏡子的邊緣,那姿態卑微小心到了極點,猶如一個快要渴死的人不敢置信地走進一片綠洲——它根本不敢相信這是真的。

為了確認,它把他仔細地看了又看,直到他的生命即將來到終點,這一切又要再度重複一遍,這具鏡中乾癟的皮囊方才下定決心。

它慢慢地站起身來。

乾枯碎裂的聲音從腳踝處傳來,刑具強硬地發出要求,要它跪下,但它不應。那麼,便輪到它脖頸處的項圈上場了,一股巨力從其上傳來,拽著它,使它重重地摔倒在地。

與手銬相連的鐵鏈發出一聲可怕的尖嘯,在瞬間繃緊,扯開了它的雙手,使它以一個完全伏低脊背的姿態跪在了地上。

一股重壓隨後傳來,強硬地壓著它的額頭觸及地面,姿態猶如正在對主人叩首行禮的奴隸.一個卑賤的奴隸。

它緩緩握緊雙拳,然後再次站起——常人此時的生理結構恐怕已被那些刺入身體的刑具徹底破壞,早已失去活動的能力。

但它不同,它過去曾是某種遠超常人的存在。縱使此刻已被吃淨了血肉與心肝,一些本質也仍然留了下來。

奪走它一切的那個人看不上這部分本質,認為它們懦弱又無能,但他也沒有抹去它們,而是用某種方式將其束縛在了皮囊之內。可以說,他將皮囊僅剩下的那一部分變成了奴隸與馴養好的家犬。

閒暇時,他會稍微放開一些控制,刻意地聽一聽皮囊那無聲的哀嚎與詛咒,併為此愉悅不已。

皮囊慢慢地走到鏡子的邊緣,然後走了出去。

剎那之間,它的形體便因忤逆而開始崩解,但它置之不理,只是來到那人身邊,緊接著伏低身體,靠近他的耳朵。

它的聲音早在很久以前就被奪走了,用以欺騙或挑動謀殺。然而,此時此刻它所做之事是不需要聲音的。

歸根結底,它不過只是在內心深處對自己低語而已。

“洛珈·奧瑞利安。”皮囊吐出這個答案。

話音落下,它灰飛煙滅。數秒後,他顫抖著睜開雙眼。

迷霧襲來,血紅的天空被其遮蔽。所有的一切,就這樣被他記起。——最初,洛珈看見一個男孩。

他有一雙紫羅蘭色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猶如在泛光。

他體態完美,外表俊秀,已遠遠超脫美的界限,身上甚至蒙著一層光暈——然而,他在哭泣。

準確來說,是啜泣。

他跪倒在地,承受著鞭撻。那條漆黑且有著倒刺的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他的後背,疼痛反而是次要的了,因為此物實際上無法使他受傷。這男孩是某種超凡之物,尋常人捱上一下就會皮開肉綻的鞭子僅僅只能留下一些痕跡罷了。

但他仍會哭泣——歸根結底,他仍然會痛。只不過,最痛的並非身體,而是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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