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無傷腳步悠然地走到了竹林旁,將鐮刀扔在一邊,揮著手中的斧頭,向一根手臂粗的竹子的根部砍去。
隨著褚無傷有節奏的揮斧,梆、梆、梆的聲響,在竹林裡響起。
段融站在那裡看了一會兒,褚無傷砍竹子,是純粹以肌肉發力,而且連武學裡的發力技巧都不使用,就如同一個老農在那裡砍伐竹子一般。
褚無傷扭過頭來,看著段融,道:“站在那裡幹嘛?來都來了,幫我劈些竹蔑。”
段融隨即拿著鐮刀和斧頭,向旁邊的不遠處的另一根竹子走去。
褚無傷道:“像我這樣搞。武學技藝劈出來的竹篾太過齊整,我用不習慣。”
“知道了。”段融應了一聲,便攥著斧頭,向他身旁的那根竹子的根部劈去。
褚無傷瞄了一眼,滿意地輕嗯了一聲,道:“不錯,有點幹活的樣子。”
段融一邊一下接著一下,梆、梆、梆的用斧頭砍向那根竹子,一邊思考著褚無傷的種種行事作風。
他初次見到褚無傷的時候,他就是一副老農的打扮。
而且他住的那茅屋,也是山野農家的那種茅屋。
包括他現在砍伐竹子,也是進入了一種老農的身份中似得。
或許這都跟他參悟的媒介有關?
段融想到此處,不由地看了前面彎腰砍伐竹子的褚無傷一眼,就在這時,褚無傷的那根竹子咔嚓一聲向竹林那邊倒去,褚無傷用斧頭背一敲,篤的一聲,便將那竹子敲得向竹林外邊倒去。
竹子枝葉茂盛,呼的一聲倒地,褚無傷放下斧頭,拿起地上鐮刀走了過去。
他踩著竹子,用鐮刀將細枝一一劈掉,就在這時,段融那邊也咔嚓一聲,他砍的那根竹子也應聲倒在了地上。
段融學著褚無傷的樣子,開始劈掉那些細枝。
劈好細枝,便剩下一根光禿禿的青竹筒了,他們便用鐮刀開始劈出一根根竹篾來。
兩人一邊勞作著,段融將一根青竹蔑扔進了旁邊的竹篾堆裡,忽然說道:“褚先生,你為何一直過著這種老農一般的生活呢?”
褚無傷聞言一樂,道:“你看我這樣,以為我是一個大老粗是吧?”
段融沒有回答,只是笑了一下。
褚無傷卻道:“告訴你,小子,老子也是富家子弟出身。琴棋書畫,走狗鬥雞,樣樣精通。”
“是嗎?”段融道:“那先生何以性情大變,如此簡樸?”
褚無傷道:“等你找到自己的媒介,慢慢就會明白。老祖給你講了,他破參的那經歷了吧?”
段融不知褚無傷為何忽然提到老祖講破參的事,便回答道:“講了。”
褚無傷道:“老祖他在深山裡,做了十五年的獵戶,可知為何?”
段融目色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
褚無傷卻已經繼續說道:“其實啊,修行就是一種生活方式,必須將你參悟的媒介,徹底融入你的生活裡,這樣你參悟起來才不會有隔膜。隔膜懂嗎?”
褚無傷說著,扭頭看了段融一眼,只見段融愣在那裡,一副似懂非懂的樣子。
褚無傷嘖了一下,說道:“比如我編制竹篾籮筐,我要不過一種老農的生活,我每日編籮筐的時候,就不能自然進入狀態。”
段融目色一動,道:“要把媒介泡在整個生活裡去參悟。”
褚無傷道:“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我剛確定媒介時,也只是劈竹篾、編制籮筐,漸漸地,就覺得不對味了,便開始徹底轉變我的生活方式,就彷佛這個媒介,在我的生活裡,整個暈開了。”
“媒介在生活裡,整個暈開……”段融重複著褚無傷的話,目色閃過一抹恍然。
褚無傷說完那句,便彎腰繼續劈起竹篾來了。
接下來,段融看似在劈著竹篾,卻一直在琢磨著方才褚無傷的話,漸漸地,品出一些味來了。
魚遊潭底,駝走大漠,任何活物的存在,都有它存在的那個環境。
媒介也一樣,只有那個環境在時,那個媒介才是活的。
若是環境不在,媒介就是死的,死的媒介是無法參悟的。
若是以一個富家公子的生活方式,來參悟劈竹篾、編制籮筐的媒介,就如同將水抽乾,把游魚放進了沙漠裡,這條魚必定會乾涸而死。
褚無傷正是覺察到了這一點,才轉變了生活方式,做了數百年的老農,他是以這樣生活的方式,來養活自己的媒介。
兩人一共砍掉了四根竹子,各劈了一捆竹篾。
用竹子細條紮好將那捆竹篾,背在背上,便離開了竹林。
兩人一走到那條崎嶇的小路上,段融發覺褚無傷再次沉入了走路中……
直到他們走到了茅屋的後面,褚無傷才長吁了一口氣,從專注的參悟狀態裡,退了出來。
參悟媒介,其實是很累的事,因為心神完全灌注,而且還很難進入狀態,那心神就一直在耗費,去摸索那個狀態……
段融見褚無傷出了狀態,這才問道:“褚先生,你揹著竹篾也在參悟走路的媒介嗎?”
褚無傷一邊向前走著,一邊說道:“我是先確定了編制竹篾籮筐的媒介,在參悟中,慢慢又體會到了走路的這個媒介。”
兩人繞過了茅屋,褚無傷將背後的那捆竹篾放在了靠牆的地方,看著段融,說道:“那條路就是走向劈竹篾的竹林的路。因為這個原故,我總感覺,這兩個媒介是有關聯的。”
褚無傷說著,目色陡然變得深邃。“而揹著竹篾走在那條路上,那瞬間,我彷佛是在參悟兩種媒介。或者換一種說法,我是在參悟兩種媒介的關聯。”
“兩種媒介間的關聯!?”段融臉色一陣驚愕,這個問題,他從來不曾想過。
褚無傷瞄了段融一眼,淡淡一笑,道:“這個問題,不必深思,除非以後你也開始參悟兩個媒介。”
段融目色一動,道:“參悟兩個媒介好嗎?”
褚無傷道:“誰知道,老祖都沒明確說好壞。這個問題,也許等我破參了才能有答案吧。”
褚無傷說著,走進了廚房,用黑陶碗舀了兩碗水過來,一碗遞給了段融。
兩人將兩碗清水喝乾,褚無傷便坐在茅屋前,開始編制籮筐了。
段融便坐在那裡,沉心觀摩。
直到夜幕降臨,一天過去,褚無傷一直都未進入狀態。
一片黑魆魆的夜色中,兩人都很疲倦。
褚無傷和段融打了個招呼,便回裡屋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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