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池肉林乃是食慾、色慾的交織,而漫天劍影乃是生欲。
食慾和色慾的交織中,對段融心神衝擊的主要其實是色慾,在酒池肉林中,各色珍饈都已經飛走,只有滿池的美酒,但他附近的那些美酒最後也都化為黑水,成了那些男女胴體的交歡之地。
說明,色慾的衝擊,最終連美酒也被腐蝕了。
這其實代表色欲乃是他的根本欲,幾乎跟生欲一樣,能動搖他的心神最深處。這是段融在定中境中經歷種種心魔體驗後的真實感受。
若能穿透色慾和生欲,他感覺他就能自己破掉全部的心魔。
哪種心魔,以何法對治,呂蔭麟的筆記都有約略的記載,但他只記載名目,並不詳細解釋這些對治之法。段融也不知這白骨觀和生死見到底是什麼,具體怎麼修。
褚無傷看了段融一眼,問道:“確定只修白骨觀和生死見嗎?”
段融選這兩門對治法,褚無傷並不奇怪,只要在密室內破掉心魔的,都會選白骨觀和生死見,因為色慾和生欲,乃是人之根本大欲。
是人,皆需破。
但是段融,只修這兩種對治之法,就讓褚無傷頗為好奇了。因為還有另一種慾望,也幾乎是人之的根本慾望,那就是殺戮之慾。
這種平素被壓抑的慾望,在心魔浮現時,會被無限放大,甚至會癲狂迷失,自殘……
段融道:“是,暫時只修這兩種。”
褚無傷目色微動,道:“那屍山血海的殺戮之慾,你感覺自己就能破掉嗎?”
段融道:“應該可以。”
褚無傷道:“你在定中境中,有轉法門和淨法門的保護,可能沒察覺到,屍山血海的殺戮心魔會讓人陷入癲狂迷失。”
段融眼皮微微一耷拉,道:“褚先生,我知道。只是那屍山血海的殺戮魔境根本近不了我的身。”
“近不了身?”褚無傷不免一陣驚愕。
段融隨即將在定中境的場景向褚無傷複述了一遍,而且也告訴了他自己心底深處對於殺戮的厭惡。
褚無傷聞言,久久說不出話來。
他看著段融心底不免升起一抹羨慕來。
屍山血海的殺戮魔境,頗為難破,要對治此心魔,要脫好幾層皮呢。他當年就是殺戮太甚,在此處受盡了苦楚。要不是呂蔭麟最後想了辦法,幫他度過,他恐怕此生就凝結洞冥無望了。
這也是他肯一直留在呂蔭麟身邊的原因。
而且,段融對於殺戮的厭惡還有一層好處。不光殺戮心魔他可以破掉,因為有這厭惡,他絕不會是嗜殺之人,殺的人必定不多,那最後一重的心魔的黑水業海,也就容易過了。
褚無傷看著段融道:“白骨觀和生死見的對治修煉我需要準備些東西,大約一二天的時間。你先在這密室內修煉,將心神恢復一下,我一回來,就立刻開始。”
段融道:“是,有勞褚先生。”
這番逼現心魔,段融的心神的確消耗頗大,需要好好恢復一下,要不然以如此凌亂的心神,根本無法應對接下來的白骨觀和生死見的修行。
褚無傷說著,便走出了此密室。
他從茅屋裡的那口黑鐵大箱子出來時,屋外正是黑魆魆的夜裡。
黑暗中,褚無傷的頭頂處空間波紋隱隱波動,下一刻他便如鬼魅一般,穿過茅屋的屋頂,化為一道黑芒,飛入了高空。
神雲府,大理寺內。
朱澄正在翻閱卷宗,最近神雲府發生了一件頗為詭異的案件,他正很是頭疼。每次到了這個時候,朱澄都不免想起段融來,他總會想,假如是段融面對這棘手的案子,他會如何查呢?
朱澄正在凝神苦思,忽然一個黑影如鬼魅般,毫無徵兆地出現他的几案前,將朱澄唬得身體一顫。
好在那黑影出現的瞬間,朱澄已經猜到其是誰了。而且這些年來,他每次和此人打交道,他的行事風格都是如此。
朱澄鎮定心神抬眸望去,只見昏黃燈光映照下,几案前正站著一個老農打扮的人,燈影下,他的臉色似乎有幾分陰沉。
朱澄隨即離案跪倒,叫道:“拜見褚大人!”
“起來吧。”褚無傷道。
朱澄隨即起身。
褚無傷道:“我要的東西,查出來了嗎?”
“已經查好了。”朱澄說著,便從袖子裡掏出一信封,恭敬遞向了褚無傷。
褚無傷一個月前就來了密信,讓他隨時注意神雲府內和周遭村莊死亡的妙齡少女,資訊蒐集要每天更新,他隨時會要。
褚無傷接了信封,開啟一看,目色微微一動。
最近七天死亡的少女只是三人,而且有一人是前兩天落水淹死的,雖然剛落水就被救了上來,但卻已經氣絕。
而此女就在神雲府附近的王家莊,似乎剛好附和褚無傷的要求。
褚無傷袖了信封,看了朱澄一眼,道:“做得不錯。”
“不敢!”朱澄恭敬抱拳低頭道。
待他抬起頭來,褚無傷的身影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朱澄吁了口氣,也不以為意,重新坐回几案前,開始研究他的卷宗了,被褚無傷那般一打岔,他卻忽然有了新思路,他目色一動,隨即開始推演起來。
神雲府東郊三十里的王家莊內。
此時乃是黑魆魆的深夜,村莊內漆黑一片,唯有一家院內還亮著淡淡的微光。
那是王林的家。老漢已經六十多歲了,一生無子,到了四十多歲才得了一個女兒,總算聊慰平生,一直視為掌上明珠,不想養到了如花似玉的年紀,卻忽然落水淹死了,王老漢一時心如死灰一般。
那院子裡搭建著靈堂,一口漆黑的棺材,放在靈堂內。
棺材前面是火盆和香案,長明燈在夜風裡搖曳,披麻戴孝的守靈之人,也已經坐臥在靈堂旁睡熟了。
而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如鬼魅般,忽然出現在那靈堂不遠處。
他站在那裡,右手緩緩抬起,凌空一抓,那停在靈堂內的黑漆棺材,便兀自飛起,了無聲息地緩緩飛出了靈堂。
而那坐臥熟睡在靈堂裡的那守靈之人完全沒有覺察。若是看到,他一定會當場嚇出尿來。
那黑漆棺材靜穆地飛出了靈堂,懸停在那詭異出現的黑影身前。
那黑影陡然抬橫掌托住那黑漆棺材,在夜色中,凌空飛起,消失在黑魆魆的夜空裡了。
夜風吹過,冷風灌進了那守靈之人的脖頸裡,他縮了縮脖子,擠了擠惺忪的睡眼。
就在這時,他忽然睜開眼來,圓睜雙目看著靈堂裡的那幾張原本用來放棺材的長條凳,此時在昏黃的燈光的映照下,只見那幾張條凳上空蕩蕩的,原本的棺材,早已經不翼而飛。
守靈之人,大驚跳起,驚叫道:“鬼啊!鬧鬼了……棺材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