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幕,恰好這次幾個紅照宮弟子中,當時就有一個名叫王飛的弟子在場親眼所見。昨夜蘇道山一出來,他就認出來了。也是由此,關於這蘇家少年的其他資訊,大家也瞭解了不少。
例如這傢伙是個性格偏執古怪的書呆子!對於翼山城民眾公認的這個傳言,一開始柳嫿等人還是不怎麼信的。可沒想到,這一見面,自己這些人還沒來得及向他道謝,他先規規矩矩地來了一禮……
“這是從何說起,”最為耿直憨厚的潘剛第一個穩不住了,一臉漲紅地上前拉住蘇道山的手道,“蘇兄弟,昨夜要不是你捨命相助,我們早就沒命了。就算僥倖活下來,只怕現在也成了人羊,真要是那樣的話,境地怕是比死了還不如……”
聽到潘剛的話,眾人彷彿又回到了那恐怖的農莊宅院中一般,一時毛骨悚然。
溫以瀾道:“是啊,要說救命,那也是蘇師弟你救了我們大家夥兒才對。我們都還沒謝你的救命之恩呢,怎麼反倒你謝起我們來了?”
其他諸如祝蘭蘭等人,也是七嘴八舌,紛紛附和。
蘇道山一看,頓時慌了,連連擺手道:“非也,非也。昨日得虧各位苦戰,這才將那兇人逼入絕境。在下不過是恰逢其會,義不容辭罷了。便是有些微末作用,也不過是歪打誤撞,可不敢貪天之功……”
眾人愈發哭笑不得。不過不知道為什麼,看蘇道山的眼神,又多了幾分親切和順眼。
柳嫿咬著嘴唇,用手肘輕輕撞了身邊的宋喜兒一下,低聲道:“採頤,你這師弟……”
宋喜兒面無表情,冷然道:“我與他也相識不久……據翼山城相傳,他自幼便是這般……書讀得多了,多少有些呆氣。”
“你才有些呆氣,”柳嫿沒好氣地瞪了宋喜兒一眼,旋即將目光投向蘇道山,“人家謙謙君子,溫文爾雅,不過是方正規矩了些罷了。”
宋喜兒和柳嫿相識已久,知道她也是個喜歡讀書的,當下淡然扭頭,不再說話,只是悄無聲息地白了蘇道山一眼,心下暗呸一聲。
“偽君子!”
她可是見過蘇道山跟自己要好處時的嘴臉,哪裡不知道這傢伙的髒心思。
大夥兒昨日幾乎是在最絕望最無助的時刻,被他生生從死亡線上給拉了回來,本就感激涕零,如今他這麼以退為進,不光等同於把這事兒放在臺面上,再讓大家加深印象。而且對他的謙遜也是好感大增。
有時候人性就是這樣。老話說升米恩鬥米仇。恩情若是太大了,成了壓在內心裡的一種負擔,反倒適得其反。恩將仇報倒不至於,但要說多親近,卻也很難。
這種心態很奇怪,但很真實。
畢竟兩人之間的聯絡是從恩情起始,而不是出於性情相投,志趣相合,因此多少就有點生分。再加上人天生就不喜歡跟比自己強勢的人打交道。偏偏恩人和被施恩者的關係,天然就分了上下。這會讓很多人下意識地迴避。
可若是這個恩人,明明救了你的命,卻反過來跟你道謝,姿態謙遜有禮,甚至有些老實木訥呢?那簡直就像一頭獅子,忽然變成了一隻小奶狗。
同樣是有恩,前者讓你敬而遠之,而後者,則讓你倍感親切。若是愛心氾濫一點,都恨不得抱在懷裡小心呵護。
宋喜兒掃了柳嫿一眼。
這可不就是典型的例子麼。自己和她相熟多年,情同姐妹,昨夜還第一個出手相救。剛才不過隨口說了那小子一句,她就已經護上了。
這個蠢女人。都說書讀多了有呆氣,她還不信!而就在宋喜兒眼見柳嫿眸光閃閃地盯著蘇道山,上前幾步走到他身旁,盈盈一禮,正準備開口說話時,忽然兩道身影如同兩隻獵鷹,自遠處急掠而來。
“是柳師叔,還有李師叔!”祝蘭蘭眼尖,驚撥出聲。
眾人扭頭看去,只見一男一女兩人快逾奔馬,須臾之間就已經到了面前。領頭的中年男子一把抓住柳嫿,眼中含淚:“嫿兒!”
柳嫿訝然道:“四叔,李師叔,你們怎麼在這裡……”
那女子也激動得滿面通紅,臉上神情也不知是慶幸還是後怕,開口道:“還不是因為嫿兒你,你可知道,這一路可把你四叔給急壞了,生怕你有個三長兩短……”
口中說著,女子狠狠地瞪了旁邊的祝蘭蘭等弟子一眼:“還有你們,一個個都不長腦子的麼。對手什麼人你們都沒弄明白,就敢去追!”
一干紅照宮弟子被罵得一頭霧水,卻是噤若寒蟬,不敢說話。
來的這兩位紅照宮長老,男的叫柳相沂,女的叫李玉蓮,都是紅照宮的內門長老。而且,柳相沂還是柳嫿的親四叔。
李玉蓮宣洩完滿心的擔憂和焦急,這才鬆了一口氣,放緩語氣問道:“說吧,昨夜究竟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從那惡魔更夫手下逃出來的?”
眾人面面相覷,愕然之間,卻也都聽出了不對。
潘剛忽然開口問道:“這位前輩,你說的惡魔更夫,可是名叫胡高?”
聞言,柳相沂和李玉蓮的目光,在潘剛和溫以瀾手臂的紅綢上一掃,見是獵魔人,顏色稍和。
柳相沂抱了抱拳,咬牙切齒,眼中寒光一閃道:“正是。不過胡高只是此獠化名,他實際綽號惡魔更夫,真名馮超。乃是奉元殿通緝榜前百的兇徒。洗劍山莊的五品高手藍豐,就是死在此人手裡……”
五品高手……
眾人一聽,臉都白了。之前大家就意識到這個胡高不對勁,可沒想到竟然是奉元殿排名前百的兇徒,甚至連五品高手,都曾經死在他的手裡。
尤其是惡魔更夫這個綽號,更讓眾人回憶起昨夜,一時之間,只覺得自己能活著站在這裡,都恍若做夢一般。
潘剛轉身從戰馬的革囊裡取出一個盒子,開啟露出一顆人頭,遞給柳相沂:“前輩所說,可是此人?”
柳相沂和李玉蓮一愣,低頭看去,瞳孔陡然收縮,齊聲驚呼道:“你們殺了他?”
刷!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個方向。
柳相沂和李玉蓮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只見一個身穿紅照宮服飾的陌生弟子,一臉木訥地站在那裡,神情羞怯,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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