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視廳。
一位結束任務回來的公安踏入房間,他隔著單向玻璃,看到了位於特殊審訊室內的兩人。
石神情緒非常激動,看上去恨不得把審訊桌後的人的腦袋狠狠砸在桌上,而那個被帶回來、目前只有十七歲的少年,正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那個少年的後背挺得筆直。
“還沒問出來?”他轉向站在旁邊的另外兩人。
其中一個搖頭,面露不快:“他嘴特別硬,又不能對他用強的。”
有時網民的力量比警察還利害,雖然日本警方及時設牆阻礙,可架不住有一些走特殊渠道重新登上的人再次看到了影片,並且把門矢信的身份扒了出來。
公安名聲本就不好,如果再爆出對未成年嫌疑人動粗,只會雪上加霜——這次他們沒法直接管控輿論,那幾個聊得最火熱的平臺全是美國那邊的公司。
回來的公安嘆了口氣:“我這邊也毫無線索,把警視廳和附近街道找了一遍,監控也都看了,沒找到諸伏他們說的狼。”
他的工作比其他人輕鬆一點,負責去找那頭給公安送平板的狼。
日本野狼多年前就滅絕了,只有動物園裡有,要不是親眼看到那隻狼出現在停車場監控裡,外加不少人聽到它的叫聲,他都要懷疑是不是那兩人弄錯了。
旁邊的同事聽到他也毫無線索,皺了皺眉,不過當他再次朝審訊室內部看去時,眉頭又漸漸鬆開了。
“沒找到不要緊,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救出江藤。”他輕哼一聲,“諸伏剛才打來電話,他根據那些提示推理出江藤的所在地,已經趕過了。江藤管理官也派了不少人一起過去。”
“那就好。”回來的公安鬆了口氣,又疑惑道:“等等,既然猜到了位置,石神前輩還在裡面陪他耗著幹嘛?”
有時高強度審訊對審問者本人也是一種很大的精神消耗,尤其在嫌疑人不配合的情況下。公安規定隔一段時間得換人。
現在都快下午兩點了,裡面的人耗了近三個小時。
“不知道。”同事說,“我剛才進去勸過他,但他不肯出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的狀態好像有點緊繃……”
在場的另一個年齡和石神相當的公安之前一直沒說話,直到這時,才轉頭看了他們一眼。
“藤田。”他喊了同事,“你進去,換石神出來休息。”
“好。”
在這裡傻站太久有點憋壞了的同事立刻應道,他敲了敲門,進入審訊室內。
石神像頭憤怒的公牛,看到別人進來,滿肚子的火氣與不滿正要對他發洩。但就在他要開口時,注意到門口的人對他點頭示意了一下。
他一怔,然後陷入沉默,離開了審訊室,走前帶上了門。
同事走到審訊桌對面坐下。
他打量著眼前的十七歲少年,打算走懷柔路線。畢竟剛才石神證明了粗魯的威嚇行不通。
於是他用一種“我是貼心大哥哥”的口氣開口:“門矢君,我記得你今年只有十七歲吧?”
雖然沒問出什麼,但他們好歹把他扣在這裡快三個小時了,對他的身份和家庭背景早就清楚了。
——眼前是個父不詳、十歲喪母的孤兒。估計就是因為沒父母好好教養,才走上了犯罪的道路。
“……”
之前一直保持沉默的門矢信抬起頭。油膩膩的劉海貼著他的額頭,碎髮下的眼睛一片冰冷,帶著十足的戒備。
同事和他對視,放緩了語氣:
“你嘗試殺人,殺人可是最嚴重的罪行,哪怕你是未成年人,都會從嚴處理。你真的要為此賠上你的未來?”
門矢信的眼神晃動了一下。
同事心頭一喜,以為自己說動了他,打算再接再厲:“——門矢君,想想你的母親。”他滿臉真誠地注視著他,“雖然她不在了,但天底下母親的心思總是一樣的,我想,她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下去。”
“…………”
門矢信平靜地看著他。
……
公安的車抵達了東海村。
兩人在來的路上聯絡了轄區警察,所以一下車就看到有當地巡警以及兩個穿著正裝的中年男人,估計是當地核研究所的管理人員。
巡警有些緊張,管理人看上去更是相當不安。由於情況緊急,再加上涉及敏感領域,聯絡時他們就透露了自己公安的身份。
“那個……兩位先生。”其中一個負責人開口,“你們是要進入這個jco公司廢棄的核燃料加工廠吧?我們這就帶你們進去。”
諸伏景光看向警戒線。
當年東海村事故後,雖然其他機構沒有撤走,但涉事工廠還是被關停了,方圓幾百米內都設有攔截。
同事蹙眉:“你是打算直接進?不給防護裝備嗎?”
他要懷疑這倆人的不安是不是裝出來的了。
“我們不是這個意思。”負責人看出他的質疑,連忙解釋:“我們一直定期派人進去檢測數值,最外圍區域數值長期趨於正常。那些專業防護服很麻煩,走路不方便,可以等進去一點了再穿。”
同事接受了這個說法,對諸伏景光道:“我們先和他們進去吧,支援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到,不能在這裡乾等著。”
諸伏景光想到被裝入桶——那應該是核廢料桶——的江藤大藏,正要回話。
結果在下一秒,一陣警報聲瞬間響徹天空!
這股巨大的聲音震耳欲聾,讓人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幾個平時過得還算太平的管理人員更是嚇得身體一激靈,去看警戒線後的區域。
一片藍色閃光遠遠地一晃而過。
一個負責人失聲尖叫:“是γ輻射監測報警!剛剛、剛剛裡面發生了核反應!!”
諸伏景光瞳孔驟然緊縮。
……
諸伏景光趕到東海村是下午一點半。等他穿好全套防護、和專業處理人員一起踏入工廠,已經是半小時後的事了。
這個工廠廢棄已久,周圍雜草叢生,裡面的機器爬滿灰塵,有些桌面上還堆積著資料和工作用品。
陰雨從視窗飄進來,打溼了窗沿。眼前的一切彷彿都停留在多年前災難發生的那天。
一位專業人員拿著袖珍式輻射測量儀,像掃雷似的小心翼翼往前走。在到達某個門口時,突然停下。
“數值變高了,前面操作間的輻射劑量是平常數值的4倍。”
他的話讓一起進來的隊伍成員心頭一緊,意識到裡面恐怕就是發生地。
“最接近的區域也只有4倍……”一起來的負責人倒是舒了口氣,“不算嚴重,比當年那次好多了。”
諸伏景光從進來起就沒說過一句話。他緩緩推開門,金屬門在空氣裡發出吱呀的聲響。
操作間很大,但出乎意料的,他們沒看到任何裝置,裡面竟然是空空蕩蕩,只有一個人倒在地上,胸膛在不明顯地起伏。
人還活著。
諸伏景光的呼吸變急促了,向來沉穩的他感到自己的心臟像是被幾根細膩纖長的手指捏住,有一個女人的輕笑聲貼在他耳邊響起。
“我想把它送給你。”
“——作為你今天成功完成任務的獎勵。”
他強迫自己無視這些莫名響起的聲音,越過所有人,朝那裡走去。
然後他的腳步生生頓在原地。
一個男人躺在那裡,露在外面的面板紅腫,染過的頭髮貼著地板,身側的手指抽搐,手背上有幾道細長的、像是被指甲抓撓過傷痕。
跟著一起進來的公安同事愕然:
“他是誰?!江藤呢?!?”
……
同一時間。
警視廳附近的日比谷公園,佐藤美和子不得不停在擋車柱前,她和高木涉、江戶川柯南飛快下車,朝自由之鐘方向跑去。
高木涉一邊跑一邊彙報:“白鳥警官他們趕到了,已經派出救援人員下水打撈。他們還找到了目擊者,說在上午時看到了一個和門矢信很像的人來過這附近!”
“那應該沒錯了!”佐藤美和子高興道。
江戶川柯南沒有說話,他把平板扔在車上,只拿著手機,努力跟著兩個腿比他長得多的刑警。
三人跑到了自由之鐘附近,遠遠地他們看到了警戒線,外面湊著一些好奇圍觀的人,有警員正在勸離。
三人擠過人群來到警戒線前,那個勸人的警察認識佐藤美和子和高木涉,說了句辛苦了,沒有阻攔。他沒注意到他們腿邊還跟著一個小孩。
江戶川柯南一眼就看到了背對他們的白鳥任三郎,而在他的眼前,是那個和影片裡一模一樣的大桶。
“白鳥警官!”
高木涉看到他,看到桶和旁邊的蓋子,高興地喊了起來:“太好了,已經打撈……”
後面的話戛然而止。
江戶川柯南個子不夠,跳到了附近一塊大石頭上,在好不容易看清桶內的情況時,他整個人動彈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