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雨住,這忽如其來的大雨,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街上泥濘,拜火外城百姓,用自己的破碗,大缸,甚至夜壺,接滿了水。
拜火城雖身處綠洲,可湖泊淡水,被聖教嚴格把控……所以此刻他們依舊喃喃自語。
“仙人,是仙人哩,如果不是仙人,這豔陽天,怎麼可能真的下雨……”
“那仙人是誰呀。”
“聽說是來自中原的未明侯。”
趙無眠提著劍,朝聖殿緩步走去,獨自一人,走在繁花錦簇的白石街道。
他一隻手被烏達木打得褪去皮肉,只剩白骨,極為滲人,垂在腰側。
好在他精通《柳無盡》,加之時空之法,不出片刻,掌心白骨便生肌出肉。
生死人,趙無眠目前還做不到,這過於誇張,不是俗世之人能辦到的。
哪怕是仙人,想讓人起死回生……至少也得保個神魄,重塑肉身。
但肉白骨,於他已不是難事。
有藏在屋內的市井百姓瞧見此舉,頓時更是驚為天人,一口一個‘仙人’,唸叨個不停。
趙無眠置若罔聞,沒走幾步,蘇青綺便提著裙襬,快步跑來,鞋尖輕點,便騰空撲在趙無眠身上,嬌軀微微發顫。
趙無眠已經徹底恢復的手摸了摸蘇青綺背後青絲,繼而便瞧蕭遠暮等人飛身而來。
孟婆氣喘吁吁,小腹似被申屠不罪一劍刺穿,此刻包著白布,滲了些血絲,但小臉紅撲撲的,精氣神很好。
一來就問:“趙無眠趙無眠,烏達木可是死了?”
“嗯。”
“好!”洛朝煙不禁叫好,小臉也興奮染上紅暈,緊接著快步上前,打量趙無眠幾眼。
“烏達木可不是凡俗……你,傷勢如何?”
季紫淮已經走近,為他把脈,又撩開趙無眠的衣襟瞅了眼,不等趙無眠開口,她便道:
“外傷看不出什麼,但內傷不輕,靜養幾天便成。”
蕭遠暮知道趙無眠的武功如何,若沒了流霞長明燈,興許還要苦戰一番,如今將烏達木最為得意的氣運之法按住,那打敗草原國師,定是板上釘釘。
她提著流霞長明燈走近,也便並未多問,只是道:
“烏達木一死,天下再無人可制衡你……接下來有何打算?”
“找到青冥劍,傳國玉璽與東皇碎片後,直接回京吧。”
“西涼那邊怎麼辦?”
“烏達木一死,戎人軍心定然潰散,接下來等各地援軍抵達,自然就能平推,我去不去,差別不大。”
幾人交談間,便朝拜火城外而去。
孟婆回首眺望一眼聖殿方向,申屠不罪被釘在金像上,已沒了氣息。
申屠不罪一死,聖教如今群龍無首,好歹也是一股勢力,莫非就要這般分崩離析嗎……孟婆還有些捨不得。
但孟婆斟酌間,又想到,自己那狗男人如今可是要成仙的人……還在乎這點俗世組織作甚?
哪成想,季紫淮卻是扭頭就往聖殿跑,拉著趙無眠,口中則道:
“走那麼急作甚?快快快,聖教這些年可不知有多少好東西藏在國庫,你這一走,不就是拱手讓人?就算對咱們沒用,也決計不能便宜他人!”
孟婆眨眨眼睛,後眼前一亮,一馬當先。
“走,我帶路!”
妖女就是妖女。
申屠不罪與烏達木已死,天下再無人是趙無眠的對手。
南詔,草原,西域,高句麗的武魁,也近乎被趙無眠殺了個遍……真·靠武力平推天下。
當然,高階戰力被他掃清,餘下自然便要靠大離兵強馬壯的百萬雄師來攻城掠地。
趙無眠與洛朝煙,相得益彰,缺一不可,兩人少了誰,也不會如此順利平定天下。
天下大勢,已成定局。
餘下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讓屬下處理即可,已無需趙無眠滿地跑。
青冥劍被烏達木放置西涼中軍營帳。
此刻戎人軍營,已是屍橫遍野,潰不成軍,倉皇而逃。
趙無眠身著青衫,站在營帳之前,抬手握著青冥劍。
咔嚓————
他拇指輕彈,長劍出鞘,劍身泛著古樸玄青,劍鋒寒光閃閃,倒映著趙無眠的面容。
他想起自己當初失憶,在晉地第一次遇見蘇青綺與洛朝煙的畫面。
默然片刻,他提劍出了營帳。
軍營之外,數萬精兵已侯在空地,身著玄甲,旗幟高揚,迎風飛舞,其上寫著‘晉’字。
晉王的兵,也是趙無眠的兵。
自從趙無眠領了晉王虎符後,這是他第一次統帥他們。
但這些晉地軍士,卻無一人心有不服。
當世也沒有人會不服未明侯。
他拔出青冥,劍指西域。
“拔營!”
“虎虎虎——”
齊天喝聲,震得九霄雲散。
西涼是趙無眠的西涼,玉門關被西域攻破,他自然要找回場子。
烏達木身死,草原大汗阿蘇爾又被趙無眠打得道心破碎,納首就拜,只求議和通商,自是潰敗得乾淨利落。
但西域那邊,申屠不罪死後,卻還有幾個副將打算掙扎一番,但這不過白費力氣。
短短几個月,西域駐軍便被平推,西域各城,也已插上朝廷的旗幟。
但這一切與趙無眠已沒了關係。
六月,時值仲夏,驕陽似火。
京師街邊的梧桐樹撐開濃密的綠蔭,蟬鳴聲從枝葉間漏下來,和著叫賣酸梅湯小販的吆喝,在燥熱的空氣裡浮沉。
京師門前,車馬如龍,一架平平無奇的馬車,混在入城人群中。
孟婆身著西域胡服,坐在車架前駕馬,身上銀飾,隨著馬車顛簸,叮噹作響。
她一雙碧綠靈動的美目眺望著京師寬厚城牆,作為西域妖女,過慣了小偷小摸入京潛入的日子,如今以朝廷的身份,正大光明入京還是第一次。
車廂內,趙無眠坐在軟榻上,手裡捏著塊小巧的方形白玉……正是傳國玉璽。
回京的這段時日,除了幫帝師潤潤身子,也沒別的事幹,他自是得閒便感悟九鍾。
如今九鍾,他已盡數感悟,只差徹底復原的東皇鍾,的確感悟良多,拜此所賜,時空之道,也大有進益。
回京時,他們也便順道去了蜀地一趟,幫唐夫人恢復記憶……雖然事後趙無眠又是消耗良多,但也終究不似第一次那般半死不活。
對於如今的趙無眠而言,成仙似乎當真近在眼前,只等再積蓄些底蘊後,將東皇碎片徹底湊齊……
斟酌間,車廂之外,忽的鬧鬨起來,不知怎的,有人在外喊道:
“侯爺與天子回來啦!”
?
趙無眠撩開窗簾,側目看去,京師千街百坊,萬人空巷,皆是神情興奮,望著馬車,茶攤酒鋪的桌上,還站了不少小屁孩,皆是眼神泛光。
咻——砰!
有人大白天便升起煙火,儀表慶祝,很快的,煙火聲便不絕如縷,在空中帶著一圈圈迷濛白煙。
宋雲身著偵緝司捕快服,手裡牽了個小姑娘,也站在街邊。
馬車來至近前,趙無眠示意停下,探出身子問:“宋前輩,這……我和天子偷摸出去的事,怎麼都被人知道了?”
“還不是太后的意思?她等得急,希望你一回京,她就知道,這才把你們捅了出去。”
宋雲英姿颯爽的面容帶著溫和笑意,似江湖美婦人。
趙無眠暗道這的確是太后會幹出來的事兒,又看向宋雲身邊那小姑娘,神情古怪了幾分。
“這是……您的養女?”
宋雲肯定不可能這個歲數還有什麼金玉良緣,而且看年紀,也對不上時間。
“不,她是嵐的女兒,名為顧月寒,嵐那傢伙洗心革面隱居江湖,可又發覺他女兒有這麼一身好根骨,捨不得這好苗子,這便讓她拜我為師。”
宋雲解釋一句,後對小姑娘道:“月寒,這便是江湖常言的未明侯,你喚他趙哥哥便是。”
顧月寒顯然沒少聽趙無眠的事蹟,聞聽此言,眼神泛光,脆生生叫了‘趙哥哥’。
趙無眠微微頷首,朝小姑娘笑了笑,“我家鄉也有個妹妹,叫劉晚秋,你們年紀相仿,下次帶你們認識認識。”
說罷,宋雲又打量了眼孟婆,後朝趙無眠道:
“如今西域平定,烏達木也死在你手上,你在市井間的威望可是不小……都有人給你立了金像哩。”
“金像?”
趙無眠神情無奈,他對這些虛名沒什麼興趣,可單憑他如今的赫赫武功,市井威望的確是來到一個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地步。
“酒兒,你可是找到了?”宋雲輕聲問。
趙無眠回答:“會找到的。”
“嗯……”
他與宋雲又聊了幾句,便一路回了宮內。
此刻早朝結束,宮中沒什麼人,只是宮門之前聚集了不少朝中大員,皆是來此賀喜慶功,也沒人敢說什麼天子裝病之類的事。
天子和侯爺剛成親不久,便去西域過二人世界,結果還能反殺申屠不罪與烏達木……他們巴不得趙無眠多成親幾次,多找幾個姑娘外出遊春。
趙無眠與洛朝煙隨意敷衍幾句,入了宮門,還沒走幾步,太后娘娘便身著一席鳳裙,提著裙襬,匆匆而來。
趙無眠上前幾步,本想拱手行禮,在外人面前維持維持自己與太后的君臣之禮,結果太后卻直接摟住他的脖頸,開心得跳起來,口中卻在埋怨。
“好你個趙無眠,說好了兩月就回來,你二月末走,如今這都六月了……又遲到是不是?”
“回來時,繞路去了一趟蜀地,耽擱了一段時日。”趙無眠摟著太后娘娘纖細腰肢,鼻尖滿是太后身上那動人的幽香。
“哼,當初本宮第一次讓你來宮中吃頓便飯,你也遲到,耽擱了時辰……”
“害……這都是陳年舊事了……”
“這才過去幾年啊就陳年舊事……暗示本宮老?”
“太后看著分明才二十歲。”
“不是十八?”
“……”
所謂小別勝新婚,兩人站在宮中御道上,說著些男女之間的悄悄話。
兩側宮女見狀,眼眸皆是瞪得圓圓的,後連忙垂首,不敢多看。
只有太后娘娘的暖床丫鬟連雪,美目泛光。
太后娘娘居然和侯爺有一腿?那她是不是有朝一日,也能和清焰一樣,當暖床丫鬟伺候侯爺?
這是天大的好事啊。
宮門之外,一眾朝中文武心情大好,尚未離去,聽得動靜,回首一瞧,未明侯竟抱著太后娘娘,舉止不似君臣,當即死寂一瞬。
繼而他們連忙移開視線,默默離去,不敢多言。
甚至有人還樂了下。
“都說未明侯不好權財,唯喜女色……天子與太后娘娘在宮中,也不怕侯爺……”
“還多說什麼,趕緊走吧。”有人拉了拉,朝臣很快退去。
孟婆踏下馬車,好奇打量著趙無眠與太后,沒想到趙無眠這廝居然連當朝太后都勾搭上了。
她腮幫子一鼓,後又想起太后不是沈湘閣的姑姑嗎?那這……嘶。
沈湘閣才應該跳腳才是。
孟婆一想起沈湘閣此前一定因為此事急的上竄下跳,不免暢快一笑。
“喂?你怎麼也跟過來了?”沈湘閣不知何時,坐在宮牆之上,俯首望著孟婆,眼神似笑非笑。
似是已看出孟婆被趙無眠按著喝孟婆湯時的畫面。
孟婆抬眼看她,面對自己的小師妹,不免抱起胸脯,語氣挑釁。
“這還用說嗎?自然是搶你男人。”
“搶我男人?”沈湘閣冷笑一聲,“不知廉恥。”
“妖女要什麼廉恥?”
宮闈御道盡頭,觀雲舒與洛湘竹坐著步輦,很快得到了近前,並不似太后娘娘這般著急匆忙。
觀雲舒穿著素裙,髮絲盤起,與趙無眠離京前並沒有什麼兩樣,還是一樣漂亮,可愛,只是氣息縹緲幾分,似有幾分清焰的味道。
不過清焰是生來如此,觀雲舒則是近些日子閉關,有了收穫。
她提著裙襬,自步輦走下,打量趙無眠一眼。
趙無眠回首看她,“你在打量什麼?”
“看你有沒有受傷。”
“就算有傷,過去這幾個月,也早便痊癒了。”
“可還是忍不住怕。”
趙無眠微微一頓,兩人又笑了起來。
洛湘竹倒是更乾脆些,走至近前,往趙無眠身上摸了摸。
趙無眠握住她柔弱無骨的小手,輕聲問:“師父呢?”
洛湘竹指了指燕雲方向,繼而張開雙臂,小手在空中畫了個葫蘆般的形狀。
這葫蘆……倒有幾分像洛湘竹的身段兒,姣好飽滿。
趙無眠不禁打量,洛湘竹身著鵝黃宮裙,胸脯鼓囊,低頭不見腳尖。
自從錯金博山爐的事解決好,她身子骨好了不少,反而又增添幾分肉感,不知抱進懷中,該有多舒坦享受。
“趙無眠?”觀雲舒忽的開口,讓趙無眠回過神來。
洛湘竹注意到趙無眠的視線,不禁紅了小臉,捂住胸脯,移開視線。
但她什麼意思,趙無眠倒是明白了。
東皇碎片四散各地,西域與草原其實也沒找全,但劍宗還有一些,所以慕璃兒親自去取,也是護送。
當然,這肯定不單是劍宗,其餘三宗六派,乃至其他閒散江湖勢力,手裡估計也捏了一些。
慕璃兒如今是去收集江湖四散的東皇碎片,否則定然早便回京。
要集齊肯定不簡單,可倘若借上三宗六派的勢力,以及‘未明侯想要’這句話,多的是人想搭上趙無眠這艘船。
將這東皇碎片作為投名狀,親手奉上,若是不願……就只能先談判一二,看看對方給什麼條件,將東皇碎片換來。
倘若最後還是軟硬不吃,那就只能按江湖規矩辦。
慕璃兒這事定然已有一段時日,待她回來料想也要不了多久。
季紫淮撩開車簾,踏下馬車,如今天下初定,接下來自可清閒度日,好不自在,心情很好,笑著問:
“接下來你還想做什麼?”
趙無眠大手一揮,“當然是等師父回來,咱們就成親。”
“成親?”孟婆眨眨眼睛,忽的俏臉微紅,意識到自己肯定是得交代在洞房之夜,不免語氣輕糯,“我輩江湖兒女,哪裡在乎這些?”
“我在乎。”趙無眠態度堅決,這是早便說好的事,此刻自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
孟婆悄悄看了趙無眠一眼,又移開視線,她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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