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觀者清?那你覺得,這天下諸國誰可為主?”
魏帝看著陸正,臉上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
陸正平靜道:“王朝是不會長久的,天下將會是天下人的天下。聖人有言,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
魏帝聞言呵呵一笑,說道:“又是你在北域的那套說法麼?”
自從之前得知陸正注得真經,魏帝就讓人好好調查過陸正。
他對於陸正和北域的情況,比之魏國那些達官顯貴更瞭解。
陸正道:“陛下有沒有想過沒有王朝帝王的人世間?”
魏帝眼眸微眯想了想,幽幽道:“朕還真是無法想象呢。”
陸正不緊不慢,說道:“聽聞上古之時,便無什麼所謂的天子帝王,凡修之間、君臣民眾之分,都沒有那麼大的差別……”
“後來才有了一套套規矩,有了部落氏族,有了修行宗門……再到有天子帝王統治一方……”
“這些體系都是為了維持生存與秩序而出現的規矩,但沒有人可以說自己天生就有資格統治奴役他人,沒有人天生就得被當做奴隸使喚……”
“有些落後守舊的規矩,總有歸於歷史、化為塵埃的一天。這也是為什麼聖賢們都在去追求大道至理,為後輩開闢更廣闊的道路,去福澤後世子孫,以天下蒼生為重,而不是去維護某一小撮人的利益。”
“聖賢們未竟之事業,當由我輩後人繼續下去,而不是打著聖賢的名號安享富貴,做著背逆聖人之事。”
陸正看著魏帝,目光平靜又似無垠星空般深邃。
“陛下,你覺得呢?”
魏帝喉頭微動,他發現自己作為大魏天子,這個時候就有點無法直視一個年輕人的眼神。
一番尖銳無比的話語,好似化作一把由正道之氣凝成的利劍,直直戳中了他這位帝王。
魏帝覺得自己面對的不僅是一個年輕人,還是一道承載有諸聖之志、堅毅又純粹的靈魂。
魏帝輕聲道:“整個大魏,也找不出一個人敢在朕面前說這些話。你呀……”
魏帝都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陸正了,只能道,“不愧是佛祖看中的人。”
魏帝揹著雙手,幽幽道:“朕自認為自己不算一個開明的君王,後世史書的評價恐怕連仁君都算不上吧?世道如此,做一個好天子也難……這世間還有些能堅持正道的人,是難能可貴的……”
魏帝在那裡感慨一陣,旋即回憶往昔。
年少時,他也曾意氣風發,心懷大志,欲為大魏之主,做一個千古明君、一統天下……
然而,很多事情的發展都非他所願,連他自己不太清楚,他是什麼時候變了樣子?
是他登基之時,還是與百官議政遭到強烈反對之時,又或是……
魏帝抬手揉了揉眉心,轉而詢問陸正,“如果,你在北域失敗了,以後又欲如何?”
陸正微笑道:“陛下覺得我是一個輕言放棄的人。”
魏帝笑了笑,說道:“倒是不像。”
陸正一本正經道:“哪怕失敗了,我也會堅持下去,沒有什麼事物能阻擋我前進探索真理的腳步,連死亡也不能。”
魏帝注視著陸正,從陸正的表情中看出來視死如歸。
魏帝道:“亦餘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朕實在是很期待,你到底能做到什麼程度。”
陸正輕聲道:“若是有一天,陛下將我當成了仇敵,恐怕不會那麼期待了。”
“是麼……”
魏帝笑呵呵道,“希望不會有那麼一天吧。”
魏帝頓了頓,又道:“與你談了這麼多,朕受益匪淺,便也給你一句有用的忠告吧。”
陸正聞言道:“陛下請講。”
魏帝眼神閃爍,輕聲說道:“小心儒家!”
聽到魏帝這麼說,陸正稍微有那麼一點意外。
陸正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魏帝發現陸正表情沒什麼變化,便道:“非是朕挑撥離間什麼……”
魏帝壓低聲音道:“儒家那部新詩經典,應該與你有關吧?”
“當然了,你不用直接承認什麼,這是朕揣摩出來的。”
“朕想著你能著醫學農書,又能注佛門真經,編訂一部詩詞文集,想必也不是什麼難事吧?”
魏帝笑呵呵道,“你的一些言行,頗合那部新詩經典的精髓,實在耐人尋味。”
“那部書能帶來的影響,可比佛門真經大多了,畢竟儒家學子遍天下,連我們魏國亦不缺儒生,若是天下儒生去鑽研新詩,往後儒家的風氣,嘖嘖……”
魏帝搖頭晃腦,難以想象那個畫面。
這也是為什麼新詩一出,天下震動,諸國皆將完整經典禁封。
實在是諸國統治者們都不想看到無數規規矩矩的儒生突然離經叛道,去喊著什麼為民請命,來個敢教日月換新天……
說起來,魏國受到的影響還算最輕的,畢竟魏國崇尚佛教,儒家弟子的地位和影響力根本沒多少。
也是鑑於此,魏帝面對陸正也沒有因為新詩一事而有多不滿。
畢竟世上還有很多人比他更不滿新詩的現世,想要找到編書之人。
看在佛祖的面子上,魏帝決定旁觀看戲,順便稍微提醒了陸正一下。
魏帝找了個位置坐下,端著一杯香茶喝了兩口,一臉悠閒愜意。
“儒家啊,可是座大山,比佛門這座山還大好多呢!”
說話間,魏帝還下意識瞟了一眼伽藍寺主殿的方向。
雖說現在僅有他與陸正兩人閒談,但難說那位神通廣大,能知曉這裡的事情。
魏帝悠悠說道:“不過真要說的話,這天下諸國,一大半都有儒家科舉致仕,很多人的儒道境界,就是考上去的,遠不是古時那般憑自身修學……你說這能算是正兒八經的儒生,是儒道聖賢的門人嗎?”
陸正道:“難說,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
魏帝手指摩挲著茶杯,低聲道:“這樣的事情,在你看來終歸是不好的吧?你覺得該如何是好呢?”
佛門一事,立大乘佛教為正統,請佛祖真意降世,算是撥亂反正,帶來的影響至少在現在看來是正面的。
但現在儒家存在的問題,那涉及的情況就更為複雜……
哪怕魏帝作為旁觀者,也實在想不到其它以儒家科舉為主的大國如何有效限制儒家學派。
陸正想了想,搖頭道:“我不清楚,這種事情很複雜,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需要慎重考慮一些措施,或許能找到什麼解決辦法。我暫時無法給出什麼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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