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博四人在營寨中的住處,位於最北端,靠近運河和軍寨。
想要見到公主殿下,需要穿過三百甲士的營房。
此時徐博三人面色蒼白,眼神渙散……都被藍先生帶來的那個訊息驚得魂飛魄散!
徐博下意識的想要去摸旁邊的茶壺,手哆哆嗦嗦的,半晌都沒能按在茶壺上。
四人一起從北都陪伴殿下南下。
彼此競爭,關係並不算好,如果閭丘巖只是被害了,他們表面上淌幾滴眼淚,心中還會歡慶一番:死得好!
怎麼不早死呢!
但現在閭丘巖可能是被……喰了。
就讓他們脊背發涼,不由得帶入了自己……
藍先生一張臉上滿是肅然,便是面對這三位身世背景都非同一般的北都才俊,也是不假辭色,看誰都是嫌疑人!
咚!咚!
藍先生只給他們一點時間,便用力敲了敲桌子:“好了,有關閭丘巖的事情,本官有話問你們!”
徐博的手終於是按在了茶壺上,勉強拿起來準備倒茶,卻因為手抖,壺蓋彈動,嘩嘩響個不停,茶水只有一半落入了杯中。
“你們最後一次見到閭丘巖,是什麼時候?”
徐博的這口茶好容易喝到了嘴,這茶水裡就好像融了藥丹一般,他隨即鎮定下來,回憶著說道:“大約一個時辰之前,這一排營房建好,石將軍將我們領來此地……”
石將軍便是三百甲士的首領,那位把總。
名叫石列陣。
徐博略作停頓,才繼續道:“大家一起輸給了許源,顏面掃地,都不想說話,所以就各自進了營房,再也沒有出來。”
他指著這一排四間營房,最西頭的那一間說道:“那是閭丘巖的營房,他隔壁是孫壽,大人可以問問他,是否聽到過什麼動靜。”
孫壽怔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不滿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徐博這話顯然是在刻意將“嫌疑”向孫壽身上集中。
“你在閭丘巖隔壁,你倆又總喜歡針鋒相對,閭丘巖打賭也最喜歡找你——這些都是事實!”
藍先生一抬手,打斷了徐博:“不必多言。孫壽,回答問題。”
孫壽咬著牙:“這軍營裡亂糟糟的,我是匠修耳目並不敏銳,如何能聽到隔壁是否有什麼異常的聲音?”
藍先生卻是冷冷道:“你也是丹修,丹修鼻子很靈,你有沒有嗅到陌生的氣息?”
孫壽心中勃然大怒,小爺我又不是那些獒犬!
但現在他越發不敢得罪藍先生,只能忍著怒氣搖頭:“沒有,七流丹修的鼻子沒有那麼神奇。”
頓了下之後,他又道:“不過的確有些奇怪的地方。
大約半個時辰前,石將軍派人來送飯,我們幾個都沒胃口,我們三個都讓放在了門口。
但送飯的甲士敲閭丘巖的門時,裡面一直沒有動靜,甲士也就同樣放在門口走了。”
藍先生點了點頭,也就是說很可能在半個時辰前,閭丘巖就“失蹤”了。
他又看向蒙蹠:“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蒙蹠搖搖頭,緊咬著嘴唇一言不發。
他自從知道這件事情後,胃裡就一陣翻騰,怕是一張口就要吐出來。
毀了自己武修硬漢的形象。
藍先生便對三人一揮手:“回去吧。”
三人各自回了自己的營房。
他們身後,各有兩名甲士,幫他們將門窗關好,然後守在門口。
藍先生走進了閭丘巖的營房中仔細檢視。
沒有搏鬥的痕跡。
沒有血跡。
閭丘巖帶了一隻藤箱,裡面裝著他的換洗衣服,以及一些私人物品。
箱子端端正正的擺在床腳下。
藍先生開啟箱子,裡面的東西也不像是曾被翻動過的樣子。
門窗完好,沒有被強行破開闖入的痕跡。藍先生搖了搖頭。
他這邊是找不出什麼線索了。
他本也不擅長做這種事情。
“不知家令大人那邊,審問的如何了……”
曹先生負責審問許源和祛穢司眾人。
但藍先生和曹先生都不認為許源是兇手。
許源完全沒有犯罪動機!
這案子當真是匪夷所思、撲朔迷離!
背後的兇手,真正想要坑害的物件,顯然就是許源。
誰也不曾料到,文奇先生會忽然起意,拉著殿下去許源那裡蹭飯。
但文奇先生也說了,這“想肉”中並沒有下毒,也沒有被下了什麼蠱蟲、降頭、詭術之類。
便是吃下去,也只能噁心人罷了。
並不能真的把許源怎麼樣——幕後兇手殺了閭丘巖這種大姓子弟,把閭丘家往死裡得罪,只為了噁心許源一下?
而且這案子發在公主殿下的行營中,早晚是要暴露出來。
以公主殿下的權勢,皇明上下必定是要往死裡追查。
兇手幾乎是不可能逃得掉。
藍先生思來想去,只有一個可能:邪祟!
只有癲狂才會這樣單純的只是作惡。
但什麼樣的邪祟,會這樣“委婉”的作惡?
……
曹先生下令整個行營,外鬆內緊。
他懷疑這一切可能跟旁邊的軍寨有關。
所以外面看起來行營一切正常,如果兇手真在軍寨中,不能驚動了他。
但是內部,他命甲士們圍了祛穢司所有人。
公主殿下的門客、幕僚們,也被嚴令不準踏出房門一步。
曹先生最先審問的是劉虎。
“我怎麼這麼倒黴啊!”劉虎整個人縮著,全部的精氣神,彷彿都被邪祟吸乾了。
“我好好在縣裡做我的縣僚,就能舒舒服服過完後半生,一把年紀了,何必出來闖蕩……”
“果然是野心一生,禍事也就跟著來了呀。”
睿成公主殿下那是什麼身份?這麼大的事情,發生在公主的行營中,那不得殺得血流成河?
劉虎覺得自己這次是必死無疑了。
他什麼也做不了,也指望不上許大人——許大人現在自身難保呀。
曹先生將他反反覆覆審問了半個時辰。
做飯的每一個細節都問到了,也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曹先生眉頭緊皺,低著頭腳步飛快,來到了公主殿下門外。
輕輕敲了下門:“殿下?”
殿下吐了好幾次,狀態很不好,面有病色。
“進來吧。”殿下的聲音傳來,曹先生才推門進去。
“問出些什麼來了嗎?”
曹先生搖頭:“屬下無能。”
公主擺了下手:“也不能怪你們,你們本來就不是做這個的。”
曹先生趁機道:“殿下說的是,老朽也覺得,靠咱們怕是破不了這個案子,但有個人正合適。”
“說。”
“麻天壽。”曹先生道:“殿下之前曾派人喚他來占城坐鎮,最遲明日他就能趕到。
他們祛穢司辦的便是詭案。”
曹先生和藍先生一樣,也覺得必定是邪異作祟!
殿下虛軟無力的靠在軟榻上,用手支著頭,問道:“那今夜呢?麻天壽最快也要到明天了。若是邪祟作怪,怕是今夜還會有所行動。”
曹先生神色冷峻,斬釘截鐵道:“收束‘御守苑’,只護住殿下。
屬下再集中所有可靠之人,守在外面,今夜只要保證殿下的安全即可。”
曹先生又道:“有文奇先生坐鎮,殿下的安全應當無虞。”
“御守苑”便是那一件和“火帷帳”相似的紮營匠物。
但是水準要高過火帷帳。
收束“御守苑”,將原本能夠覆蓋整個行營的力量,集中到殿下的營房一處,便是三流邪祟想要攻破也極為困難。
曹先生這麼做,就是要放棄那些“不可靠”的人,比如祛穢司眾人,比如徐博三個等。
殿下眼中閃過了一絲不忍。
她雖然對徐博三個沒什麼好感,但畢竟也相識許久,他們一直盡心盡力為自己揚名。
祛穢司三十多人,以許源的實力,自保應該不成問題,但是其他的校尉……
殿下想了想,緩緩開口道:“其實,除了麻天壽之外,還有一個人也很擅長查辦詭案。”
曹先生眉頭緊皺,勸說道:“殿下,他身上的嫌疑尚未洗清。而且和此案牽扯太深啊……”
殿下直視著曹先生,問道:“家令覺得,會是他嗎?”
曹先生不回答,仍舊固執道:“事關殿下的安危,我們需要證據,而不是老朽心中所想。”
殿下搖了搖頭:“證據就一定可靠嗎?萬一是偽造的呢?
但是道理和邏輯不能偽造。
許源沒有理由這麼做,你和藍先生都知道他是清白的,本宮也相信他是清白的。”
曹先生焦急:“殿下!不可意氣用事啊!”
殿下卻很固執:“去把許源帶過來,本宮親自跟他談一談。”
曹先生搖頭:“殿下,便是把這案子交給許源,他也未必能破,何必冒險呢?”
“速去!”殿下已經變得嚴厲。
曹先生跺了跺腳,長嘆一聲轉身去了。
曹先生知道勸不了了,哪怕是他抗命不遵,殿下也會親自去把許源放出來。
因為殿下修的,乃是“從心法”。
“從心法”民間沒有流傳,知曉此法的人極少。
但這是皇室“正法”之一。
修的便是一個“從心所欲”。
並非是要恣意妄為,而是一切順從自己的本心。
殿下在北都中,凡事都要跟槿兮小姐爭個高下,便是因為她心裡想要去爭。
殿下認定許源是清白的,又不想無辜之人因為自己而枉死,心中便想要讓許源來破了這詭案。
那她就一定會把許源放出來。
殿下的“從心法”水準很高,已經到了五流!
這一次次的晉升,便是殿下從心所欲,和槿兮小姐爭來比去,一次次的晉升上來的。
北都中那些所謂的“天驕”,絕大部分都比不上殿下。
可笑徐博之輩,每天在殿下面前孔雀開屏,其實水準還不如殿下……
許源也被單獨看守在營房中。
事發到現在,許源一直在心中反覆思考整個過程。
可惜目前掌握的線索太少了,也沒能理出什麼頭緒。
唯一有些奇怪的是,劉虎曾說切肉的時候,手感有些不同。
而許源想到了另外一個層面,那便是:“這案子最後怕是要落到指揮大人的手中。”
“指揮大人明日才到,可惜了啊,一夜過去,幕後兇手怕是將留下的痕跡,全都抹去了。”
門忽然開了,曹先生走進來。
許源神色肅穆,也確實該來“審問”自己了。
許源有心理準備,也不覺得什麼屈辱。
自己畢竟是涉案人之一。
“跟我來。”曹先生沉著臉,只說了一句轉身就走。
許源有些疑惑,不在這裡問嗎?難道是殿下手中,也有類似自己的“燈籠”匠物?
那匠物插在門口,屋中的人便不能撒謊。
許源在署衙裡用這匠物佈置了一座專門的審訊室。
曹先生腳步很慢,拖延著時間,一路上還在考慮,怎樣能夠讓殿下改變心意。
但營內就這麼大,曹先生還沒想到主意,就已經走到了。
文奇先生在門口等著——他是曹先生專程去請來的。
曹先生仍舊堅持認為,許源身上的嫌疑還沒有洗清,殿下要見他是非常冒險的舉動。
必須有文奇先生在一旁保護。
這行營中,也只有文奇先生能穩勝許源了。
曹先生和藍先生乃是四流,但許源輕鬆擊敗徐博四人後,他倆都不覺得自己能贏人家了。
文奇先生等的已經有些不耐煩:“婆婆媽媽!”
“你們這些人啊,明明心中已有結論,卻不自信,還要前怕狼後怕虎。”
“當真是不爽利。”
“老夫已經後悔入這公主府了。”
文奇先生一手抓這許源,一手推開門,兩人一起進去。
“那小子來了。”他朝屋裡喊了一聲。
睿成公主已經整理過儀容了。
此時端坐在椅子上,滿身都是當朝公主的端莊與威嚴。
許源上前見禮之後,殿下宏聲說道:“這案子你可有想法?”
許源搖頭:“不能哄騙殿下,沒有調查之前,下官也是一頭霧水。”
“若是交給你,幾日可破?”
“下官不敢保證。”許源低著頭:“不過……下官倒是可以自誇一句,在偵破詭案方面經驗豐富。總是要快過家令大人的。”
曹先生就站在後面,怒氣湧上臉龐。
但也只是怒了一下而已。
人家說的也是實情。
殿下對於許源的回答,似乎有些不滿意:“你若沒有把握,本宮怎能將這案子交給你?何況你牽扯在案子裡,身上還有嫌疑。”
許源想了想,道:“殿下其實已經下定了決心,其實並不需要下官來說服殿下。”
曹先生不由得看了許源一眼,這小子竟然還有幾分看透人心的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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