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成公主沒有否認,而是道:“你只有一夜的時間。若是此案沒有進展,明日麻天壽一到,你就乖乖的回到牢房中去,你可明白?”
許源點頭,抱拳一拜:“多謝殿下恩典!”
而後,許源轉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話:“天已經黑了,時間對我們來說很寶貴。”
……
許源第一個問的,還是劉虎。
曹先生一直跟在許源身後,過了一會兒藍先生也來了。
許源問的和曹先生問的,卻是截然不同。
許源只問了一個問題:“那隻野羊送到你面前的時候,是否完整?”
“完整啊,”劉虎道:“我親自用尖刀剝皮、解肉、剔骨……”
他還沒說完,許源已經快步離開。
曹先生好藍先生猝不及防,趕緊跟了上去。
你這是什麼套路?
一句話就問完了?
許源頭也不回的詢問:“曹先生,那些食材都派人看管起來了吧?”
曹先生便有些不悅:“老夫的確並非祛穢司出身,辦案方面不如你精通,但你也不要過於小看人了,這種事情老夫還是知道的,案子一發,老夫就馬上派人講那些食材牢牢看管起來。”
許源鬆了口氣:“家令大人立了大功了。”
曹先生被說的一愣。
彷彿是在誇獎自己——可又似乎不算什麼誇獎,自己做了一件本該做的事情,竟然被這小子認為是超水準發揮?!
劉虎帶人挖了灶坑,剩餘的食材就擺在旁邊的案板上。
此地露天,被二十名甲士團團圍住。
但天黑之後,這些食材已經有些開始詭變了。
甲士中也有丹修,不停地朝四周噴吐腹中火,驅散黑暗中的陰邪。
他不敢直接對那些食材燒,那是破壞證物。
但現在這手段治標不治本,他也知道怕是無法維持多久,那些還帶著血水的食材就會化為邪祟。
許源到了之後,便直奔那隻野羊剩下的部分。
翻看了一下,的確是野羊。
曹先生道:“老夫早就檢視過了。”
若是有問題,也早就發現了。
許源皺著眉頭,片刻後再用手指在野羊上輕輕一點。
“百無禁忌”命格凝聚了命術,落在了野羊上。
曹先生和藍先生,已經周圍那二十名甲士,一同驚愕的長大了嘴巴。
只見那隻野羊身上,一層渾濁光膜剝去,下面卻是露出了一個人的屍體來!
屍體已經被分割了……
“這、這……”藍先生話不成句。
曹先生猛然醒悟:“這是用某種詭術,將人變成了羊?”
這詭術十分高明,他們都被騙過了。
包括劉虎。
許源用命術破了詭術,真相才暴露出來。
許源卻仍舊眉頭緊皺,將屍體的頭轉過來:“不是閭丘巖!”
曹先生和藍先生定睛一看,果然是一張陌生的臉!
“不是閭丘巖!”兩人再次驚呼:“那閭丘巖哪兒去了?”
大家都以為被害者是閭丘巖,可現在證明不是他,那麼……曹先生內心極度不安起來:“閭丘巖才是兇手?”
許源沒有回答,指著屍體問道:“兩位認識此人嗎?”
曹先生和藍先生一起搖頭。
許源道:“讓殿下所有的隨行人員都來辨認。”
頓了頓,又道:“若是無人認識,那就請殿下也辨認一下。”
曹先生咬牙答應:“好。”
……
許源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取得了突破,殿下得知後十分得意:“本宮的眼光果然不錯!”
曹先生卻仍舊是不放心:“若是這案子就是許源做的,他想要找到線索當然是輕而易舉。”
睿成公主瞪了他一眼,曹先生也覺得自己有些強詞奪理了,對殿下拱了拱手,又出去辦事了。
殿下自己在房中,臉色忽然變得煞白,兩隻玉手在身前作揖,小聲地禱告:“可千萬有人認出來呀,我不敢去看死人臉呀,晚上要做噩夢的呀,嚇得人家出一身冷汗……”
……
曹先生去安排事情的時候,就是藍先生跟在許源身邊。
兩人總有一個盯著許源。
許源又將其他的食材檢查了一遍,並沒有問題,就摸著下巴走到了一邊,找了個最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來自己想事情。
藍先生就站在他身後。
殿下的隨行人員,被曹先生安排了,分批次過來辨認屍體。
來的人紛紛搖頭,都不認得此人。
許源也從沒抬起頭來過。
等那三百甲士和殿下的幕僚都辨認過了,徐博三人最後被帶過來。
許源忽然抬頭了。
藍先生一陣疑惑:難道……
三人上前看了一眼,徐博和孫壽都是搖頭,到了蒙蹠,這武修卻是“咦”了一聲,然後仔細端詳後,說道:“是侯士乾。”
藍先生深深看了許源一眼,果然被他猜到了。
許源起身來走過去。
曹先生已經詢問蒙蹠:“侯士乾是誰?”
“是北都五城兵馬司指揮柳通的外甥。”一旁的徐博搶著說道。
蒙蹠也不在意,撓著下巴說道:“我在北都的時候,偶爾會去閭丘巖家裡的賭坊玩兩把,見過這傢伙跟閭丘巖一起。”
許源問道:“也就是說他和閭丘巖認識?”
“認識,而且看起來交情匪淺。”
許源忽又看向一旁的孫壽:“你沒認出來?”
孫壽明顯有些慌張:“啊?我、我不認識侯士乾啊。”
曹先生在一旁厲聲喝道:“孫壽!你知道什麼全都如實說來!此事幹系重大,你若是知情不報,你家裡也保不住你的小命!”
孫壽連連搖頭,要死不說:“我真不認識此人,曹先生逼我也沒用。”
許源點了點頭,道:“事急從權,審魂吧。”
孫壽臉色瞬間煞白。
貴司辦案一向都是如此酷烈嗎?
對大姓子弟也沒有半點優待?
這時曹先生皺起了眉頭:“占城署中可有手段高明的神修,審魂而不傷人性命?”
許源秒懂,毫不猶豫的搖頭:“邊陲遠地、窮鄉僻壤,並無此等人才。”
不管真的有沒有,這個時候都要說沒有。
孫壽的小臉兒又白了幾分。
這才想起來這裡是南交趾,而不是北都。
早就聽說地方上的審魂十分粗暴,都是直接殺了拘出魂魄來審問!
“曹家令……”孫壽聲音中帶著哀求。
曹先生皺了皺眉:“這樣的啊……那可不大好辦。雖說事急從權……”
而後曹先生彷彿下定了決心:“自然還是殿下的安危更重要,老夫做主了,審魂!
以後孫家若是尋仇,殿下也必會護我!”
許源就要去喊人來,孫壽慘叫一聲:“不必——”
“……我招了。”
許源和曹先生一起不動聲色的點頭,一個道:“那就快說吧。”
另一個接著道:“你說的是真是假,我們還要想法驗證。”
前一個又接著道:“所以最好還是說實話。”
“不然後面還要受痛苦。”
藍先生在一旁迷惑的撓了撓自己的鬍鬚:在坑人這方面,他倆一個年老、一個年少,一個在南、一個在北,為何會有如此默契的配合?!
“這事情本來跟我沒關係呀,”孫壽哭喪著臉,竹筒倒豆子一樣說了出來:“是閭丘巖故意勾搭侯士乾去他家的賭坊耍錢。
侯士乾輸光了,閭丘巖就借給他,反正侯士乾有他舅舅在,總能還上。”
“後來聽說一來二去的,這兩人居然還做下了交情,五城兵馬司有一批軍械採購,侯士乾想接過來,可是沒有本錢做,就找上了閭丘巖。”
“閭丘巖更貪心,他不但想拿下這筆軍械採購的生意,還想自己打造這批軍械,就來問我能不能幫他們煉造。
曹先生,我也只是被閭丘巖帶著,見了侯士乾兩次呀。”
許源又問:“既然有這樣的合作,那為何現在侯士乾死了,閭丘巖失蹤?”
“我也不知道呀。”孫壽哭喪著臉:“五城兵馬司要的那批軍械其實不難煉造,我也覺得這是個賺快錢的機會,所以就答應了閭丘巖。
可是這次出來之前,我做好了各種準備,去問閭丘巖的時候,他忽然莫名其妙的把我罵了一頓。
我猜是這筆買賣黃了,那我之前做的那些準備不就白費了?
為了煉造這批軍械,我可是提前準備了三萬斤的精鐵,跑前跑後協調了好幾天,這下全都白費了呀。
我這心裡不痛快,讓閭丘巖把這筆銀子給我報了,閭丘巖那是鐵公雞呀,一毛不拔。
我倆暗中吵了幾次,差點動起手來。
所以這一路上,這混貨總是擠兌我,逼我跟他打賭……
但他跟侯士乾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是真不知道呀。”
許源點點頭,又問道:“侯士乾是跟在你們後面來的交趾?”
孫壽搖頭:“這我是真不知道。”
倒是曹先生和藍先生一起搖頭:“不太可能。我們一直留意,身後絕不會跟著尾巴。”
許源又問了孫壽,他們在北都會面商議時的一些細節,然後就讓人把孫壽帶下去了。
等孫壽走了,許源對徐博和蒙蹠道:“你們可有要檢舉孫壽和閭丘巖的?”
許大人的教唆不加掩飾,但是非常有效。
殿下這次來交趾,帶了四個仰慕者。
如果一次除掉兩個……
徐博和蒙蹠都絞盡腦汁。
蒙蹠回憶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我想起來了。我上次在閭丘巖他們家的賭坊,看見侯士乾的時候,他跟閭丘巖正要去二樓的包間。
開門的時候,我無意瞥見了個背影,現在想來,很像是柳通啊!”
他是武修,認識柳通倒也正常。
這次不用許源分析,曹先生自己也能看出其中的異常:
五城兵馬司的軍械生意,柳通既然交給了侯士乾,那就不會親自出面了。
說起軍械生意,一般人往往就會覺得金額巨大。
但五城兵馬司除外。
他們就是管一管北都內的追緝、滅火、市井秩序,等等。
所用的軍械,不過就是刀槍劍戟、盔甲盾牌之類。
另外就是用來滅火的“水龍”之類。
而且五城兵馬司的指揮有五個,柳通只是其中一個,他掌握的份額也不多。
實在沒必要,以指揮的身份,親自去賭坊中商談。
柳通、侯士乾和閭丘巖之間,恐怕還有別的勾當。
那才是害了侯士乾性命的原因!
徐博見蒙蹠想出來了一條,也是不甘落後,說道:“我倒是曾經聽到過一些風言風語,據說是閭丘巖喝多了曾跟人吹噓,嗯……”
他故意頓了一頓,假模假樣的斟酌用詞:“總之對殿下有些不敬。另外還說他跟侯士乾相交莫逆,因而結交上了柳通。
柳通給他牽線搭橋,能走通路子給京營供應軍械。”
對殿下不敬的牛皮,當然就是“老王爺已經將殿下暗許給他”之類。
曹先生眼神微冷。
這事情不管是不是徐博造謠,回京之後都要認真查一查!
萬不可讓這些蠢貨壞了殿下的清譽。
至於徐博,曹先生已經有些厭惡這廝了。
徐博繼續說道:“似乎有些商號,聽信了閭丘巖的話,給他塞了銀子,想要搭上京營這條線。”
京營……當真是一言難盡。
二百年前京營便規模龐大,在籍有二十萬之數。
結果要打仗的時候,整個京營拉不出來五萬人馬。
其中精銳更是不過兩千。
現在當然是大大改觀了,比如“神機大營”也是京營的一部分。
但“五軍營”仍舊是爛的始終如一。
北都中十個人有九個人,敢跟外地人吹噓:“我能走通京營的路子”;這九個人中,還真有一個,你給他幾百兩銀子,他能帶你去見一位把總之流。
這些“路子”幾乎都是通到五軍營中的。
閭丘巖是不是也幹了這種事情?
侯士乾騙了閭丘巖,閭丘巖又騙了外地的商行。
結果最後事情沒有辦成,他們又不想把銀子吐出來……
曹先生在許源耳邊,低聲把這裡面的彎彎繞繞說了個明白。
許源卻是一擺手:“咱們不管那些,咱們只管眼前這案子。”
許源便道:“現在首要的問題是,閭丘巖哪兒去了?”
曹先生和藍先生又是一籌莫展:上哪兒去找閭丘巖?
許源先讓人把徐博和蒙蹠帶走,然後道:“我有辦法,不過有些不合常理,兩位先生多擔待。”
兩人便道:“你只管去做,只要不危及殿下,能找到閭丘巖,不管什麼事,我們幫你擔著!”
許源嘿嘿一笑,指著侯士乾的屍體:“讓這東西詭變!”
“你說什麼!?”藍先生瞪大了眼睛喊叫起來。
你瘋了,殿下就在營中,你還要故意讓屍體詭變?
曹先生卻是眼神微動:“你是說……侯士乾極可能是被閭丘巖所殺,這屍體詭變了,就可能會被死前的怨氣驅使,去找閭丘巖報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