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氣和行兇者之間,有著永恆的羈絆。
藍先生覺得許源太過異想天開。
將屍體詭變了也就失去了控制。
它若是發狂撲人,先吃個飽、再去找閭丘巖怎麼辦?
還得滅殺了這活屍——那麼將它詭變的意義又何在?
但是許大人接下來的所作所為,卻讓藍先生有種“大開眼界”的感覺。
許源沒有直接將屍體丟出營地,讓其在自然狀態下詭變。
而是一抬手丟出了“萬魂帕”。
一片迷茫幻境將四下裡籠罩起來。
陰風席捲,鬼語啾啾。
數十隻大小陰兵,在三首大鬼的帶領下,對著那屍體吐育陰氣。
屍體便很快的扭動起來……不消片刻,屍體上那些破損處、就自動癒合,而後畸變!
這破損的屍體,忽然就直挺挺的站了起來。
它的確無比飢渴。
但是周圍一片陰森,不聞一絲活人氣息。
以三首大鬼為首的這些陰物,又在它的耳邊不斷地嘀嘀咕咕,說著什麼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陽間的債、陰間追討,等等。
這詭屍便被蠱惑,胸中的怨怒之氣不斷飆升,一雙眼睛瞬間憋得血紅,然後循著冥冥中的感應,僵硬的朝著某個方向追殺而去。
許源便操控著手帕,始終籠罩在詭屍周圍。
自己和其他人在手帕的掩護下,悄悄跟在了詭屍身後。
這邪祟行進間十分怪異,並不像普通的殭屍,因為身上還有著許多畸變部分。
它的行動更像一種僵硬的猛獸。
速度極快。
真要是撲人,便是九流的武修,怕是也會被殺個猝不及防。
這東西一路出了營地,往北邊的運河而去。
夜色正濃,河水嘩嘩作響,卻也壓不住河中,那些邪祟詭叫、翻滾、廝打的怪異聲音。
這中間,還偶爾會夾雜著咬碎骨頭的咔嚓聲,只聽著就讓人感覺毛骨悚然。
靠近了運河後,前方的一個小土丘下,忽然顯出一團碧綠色的幽光。
隱約間,有些吆喝聲傳來。
那詭屍便直奔幽光而去,口中發出憤怒的“嗬嗬”聲。
眾人相視一眼,看來是這東西發現了目標。
那詭屍撲到了小土丘下,許源幾人也跟上來,只見詭屍不管不顧的就往那光芒處一撲!
許源等人卻是看的驚訝無比。
那小土丘只有一人來高,下面一個兔子洞,只有海碗大小。
那幽光正是從洞口中發出來。
光芒中,只見閭丘巖端坐正中央,卻只有手指大小。
他的面前是一張“石桌”。
這所謂的石桌,也只是一個拳頭大小的石塊。
表面平整。
圍著“石桌”還有七八隻各類邪祟。
有邪魂惡鬼,有怪異妖邪,有草木精魄。
它們和閭丘巖圍坐一處,眼睛都緊緊的盯著石桌上的牌九!
閭丘巖正在坐莊,也是聚精會神,雙手抓著牌九,因為過於用力,指節甚至有些變形。
它們竟然全神貫注的在進行一場賭局。
賭狗們真的是瘋狂。
閭丘巖在公主行營中,做下了那麼大的案子,竟然還有心思在這裡組織一場邪祟賭局!
而那詭屍不管不顧的往那洞口一撲,卻是被那碧綠的幽光接引了,整個身體飛快縮小,也鑽進了洞中!
這東西一殺進去,卻沒有馬上引起重視。
閭丘巖和那些邪祟們都感覺有“新人”進來了,但是坐莊的閭丘巖正在關鍵時刻,頭也不回的說道:“想要玩先等一下,這局結束再加入……”
詭屍撲進來之後,便張開了血盆大口,直奔閭丘巖的脖子就要咬去。
但是隨著閭丘巖的這番話出口……便是這詭屍也忽然間賭癮大發,硬生生的便在閭丘巖的身後停了下來。
它的血盆大口,距離閭丘巖的後勃頸,只有不到兩指的距離了。
它怪異的擰動著身軀,慢慢的退到了一邊。
仇可以慢慢報,不如先玩兩把再說。
閭丘巖終於開啟了自己的牌九,哈哈大笑道:“通殺、通殺……”
他兩手一抱,將石桌上所有的賭注都收入了自己的懷中。
這些賭注有:一條已經腐爛生蛆的人腿,兩顆不知什麼生靈的心臟,四顆眼珠,以及二錢鬼銀。
閭丘巖仍舊是頭也不回的對“新人”說道:“玩不玩?有錢嗎?”
詭屍撓頭思考,自己有錢嗎?
好像沒錢……
這可怎麼玩?
藍先生在洞外,看著兔子洞裡詭異的一幕,低聲詢問許源:“咱們怎麼辦?”
所有人都看出來了,這幽光乃是某種詭技。
一接近便會和那邪祟們一樣,被縮小落進了洞中。
藍先生還有些想不明白,問道:“那詭屍滿腔的怨怒,恨不得吃了閭丘巖,為何進去之後,就不殺人了,反而也想要賭兩把?”
許源盯著閭丘巖,說道:“他也詭變了,已經不是人,而是一種和賭博相關的邪祟!
它的水準很高,只要進了它的‘賭場’就被它的詭技蒙了心智,放下一切與它賭個天昏地暗。”
詭屍沉默不語,閭丘巖回頭瞥了它一眼——因為身上的畸變,閭丘巖沒有認出它就是侯士乾。
“沒錢?沒錢也不怕,你有手有腳,還有一條詭命,都可以拿來賭。”
閭丘巖說完,又對其它的邪祟說道:“快快快,下注,這次玩壓大小!”
詭屍覺得閭丘巖說的很有道理,便將自己的一隻手,壓在了“大”上。
藍先生聽了許源的話,頓時憂愁:“那咱們怎麼辦?想要抓閭丘巖,就會接觸那幽光——但只要接觸了幽光,咱們就可能被吸進去……”
許源笑了下:“簡單。”
許源手指一彈,筋丹飛出。
往那幽光上一落,便嗖的一聲被吸了進去。
而後眾人便看到,筋丹落入了兔子洞後,飛快變成了一條長繩。
將那些邪祟賭客,和閭丘巖一併捆了!
閭丘巖和那些邪祟反抗了,然而並沒有什麼用處。
閭丘巖本身是六流,詭變之後實力暴增到了五流。
可許源的獸筋繩融合了御賜腰帶之後,被許源重新煉化,已經和許源的水準齊平,達到了四流。
閭丘巖大叫著接連使了幾種手段,卻是不能撼動獸筋繩分毫。
結結實實的被捆住,然後許源將獸筋繩一扯,一連串的帶了出來。
這些東西一旦離開了那兔子洞和幽光,便飛速變大。
其中一隻草木精魄邪祟,轟然一聲化作了一棵五丈高的食人巨木,凶神惡煞的將樹幹上的血盆大口張開,十幾根枝條抽打席捲,要將許源等人一併拿了,塞進嘴裡。
許源看都不看,一口火噴出去,將這食人巨木和詭屍,以及其他的邪祟,全都燒成了灰燼。
只留下了閭丘巖。
閭丘巖還在負隅頑抗,被獸筋繩捆著,卻是張口說道:“敢不敢跟我賭一把?”
它的口中,無數細小的肉須從齒縫間滲出來,瘋狂蠕動不停!
曹先生和藍先生頓時技癢,手指不受控制的動了幾下,很想投幾把骰子!
並且覺得自己一定能贏!
許源咳嗽了一聲。
“百無禁忌”化作了命術,無聲無息的籠罩住兩人。
兩人頓時感覺腦海中一片清明!
“慚愧!”兩人心下暗驚,這邪祟的手段好生古怪!險些著了它的道!
兩人都是四流,面對五流邪祟,不免有些託大,以為只要不接觸那幽光便無事,結果險些被閭丘巖一句話喊得也“興致勃勃”加入賭局!
許源甩出皮丹,將閭丘巖的嘴巴封住了。
“這東西……當真怪異!”許源也忍不住說道。
然後拎著獸筋繩,將閭丘巖拖回了營地中。
石將軍帶著手下的十名甲士在營地中巡邏。
看到許源回來,接著便看到許源身後拖著的閭丘巖,立刻便轉身往公主的營房去了。
“殿下!”石將軍聲音中透露出敬佩和興奮:“許大人把閭丘巖抓回來了!”
石將軍行伍出身,破案這種事情對他來說完全是門外漢。
營地裡發生了詭案,在石將軍眼中“老謀深算”的曹先生都束手無策。
萬萬沒想到,許源這麼年輕,一出手就輕鬆找到線索,而且很快又將罪魁禍首閭丘巖給捉拿歸案!
太厲害了!
從今以後,年輕的許大人就是石將軍心目中的詭案聖手!
殿下露出了一個笑容。
這一次“從心所欲”效果很好,她已經感覺到,自身的修為,悄無聲息的提升了一些。
許源將閭丘巖帶回來,曹先生和藍先生又有些糾結:“接下來該怎麼辦?”
“得審問這傢伙,可是讓它開口,它就用詭技暗算我等。”
許源可以自己審訊,有“百無禁忌”他不懼閭丘巖的詭技。
可是隻拿口供給曹先生和殿下看,曹先生會不放心。
許源這次是認真的說道:“審魂吧。”
曹先生點頭:“好,老夫來安排人。”
雖然是許源出馬,才迅速破了這案子,但曹先生還是打算用自己的人來審魂。
閭丘巖和侯士乾之間的恩怨,可能會涉及到北都中的一些“交易”。
若是讓祛穢司的其他人知道,洩露出去對殿下總是有些不利。
至於許源,曹先生相信他應該明白,什麼能說、什麼不能說。
“嗯……”許源沉吟一下,道:“也好,家令大人安排人手,本官在一旁協助吧。”
曹先生瞥了他一眼,皺了下眉頭。
這個時候許源應該主動退出了。
他卻要參與進來——曹先生並非是心中不喜。
許源已經展現了自己的實力,曹先生對他已經建立起信心。
“許大人是擔心,還會出現變故?”曹先生詢問。
許源點頭。
跟聰明人打交道就是省心省力。
“此人詭變的有些奇怪。”許源道:“很像是某種心祟。對這種邪祟審魂的時候,要當心些。”
“心祟?”曹先生唸叨了一句,這種邪祟他也聽說過,乃是潛藏在人心深處的一種存在性的邪祟。
以往這種邪祟,被稱之為“心魔”。
乃是起源於人們心中所想。
比如好賭、好吃、貪財,這種噁心,都是起源於人們自己的內心。
許源在看到兔子洞中的賭局時,就想到了這個可能。
因為這種邪祟乃是“寄生”於人心之中,其本體則深藏於“靈霄”中,因而便是許源用腹中火將閭丘巖燒成了灰燼,也無法傷其根本。
反而極可能在審魂的時候,被它從魂魄中殺出來偷襲。
弄不好審魂的那位神修,也要被其奴役。
便如閭丘巖一般。
閭丘巖顯然不是最近才被這“心祟”寄生,他常年出入賭場,本就容易被邪祟所乘。
曹先生想了想,道:“老夫安排一個可靠的人。”
他去喚來一位門客,進來的時候,許源差點以為自己見到了飄蕩先生。
這人身材很高,肩膀足有四尺寬,但整個人顯得非常“薄”。
衣服穿在身上,下面好像沒東西,空空蕩蕩的隨風飄蕩。
臉上皺紋密密麻麻,眼袋又重又大。
曹先生介紹:“這位是葛被兒,五流神修。在殿下門下神修當稱第一。
此次由他來審魂,請許大人多加照應。”
葛被兒深處枯瘦好似雞爪的手,撓了撓頭。
他的頭髮沒有梳成髮髻,就那麼披散在頭上,薄薄的一層也不剩下幾根了。
這一撓便又脫落了幾根。
葛被兒一臉心疼。
“先生也不必幫我吹噓什麼當稱第一了,一個將死之人罷了。”
許源自然也看得出來,葛被兒的修煉之路,出了些變故。
一身氣血即將枯竭。
這是被自己養的陰兵吸乾了。
這種情況在神修中並不少見。
水準越高,越容易出現這種情況。
葛被兒狀態不佳,所以曹先生一般不會請他出手。
因為每一次出手,都可能是這位五流神修的絕唱。
但這次事關重大。
許源暗中用“望命”看了一下葛被兒,卻忽然心中一動,道:“前輩若是信得過小子,此次事了,小子帶你去見一位存在,或許還有救。”
葛被兒一愣,許源沒說帶他去見個人,而是說“一位存在”,不免讓他有了那麼一絲的期待。
但他這損傷……十分棘手。
在北都的時候,殿下也曾四處為自己求訪,卻未曾找到解決的辦法。
葛被兒眼中閃過了一絲希冀之光,旋即又熄滅了。
但他知道好歹,拱手對許源道:“大人有心了,葛某先謝過。”
曹先生便指著還被獸筋繩捆著的閭丘巖,道:“好了,開始吧。”
葛被兒點點頭,來到了閭丘巖身前檢查了一下,便是嘖嘖稱奇:“這繩子可太講究了!居然融入了一絲官威,對邪祟有著一定的震懾作用,被捆住了便掙脫不得。”
他又道:“不過還得請許大人收了這外丹,這一絲官威也會壓制葛某的詭術。”
許源點頭,道:“前輩小心些,這邪祟也是五流。”
葛被兒一擺手:“放心。”
許源扣指收回了獸筋繩,但皮丹仍舊捂著閭丘巖的嘴。
一得解脫,閭丘巖就把全身伸展開來,瞬息間全身血肉向外瘋狂畸變增生——
但葛被兒更快,一掌探出,五指扣成了爪狀。
他這簡直是真·爪子。
閭丘巖頓時全身動彈不得,血肉也被凝固。
一團已經不成形狀的魂魄,便慢慢被葛被兒從血肉中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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