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天總比城裡黑得早。
也就是晚上七點多一點,屋子裡就需要點燈了。
今天這頓飯不一般,打到了野豬,還抓到了魚,是家人歡樂的日子。
尤其是小孩子們,都已經早早地搬著小板凳,坐在了地桌旁,看著桌上的粗瓷黑碗,等著了。
雙眼中都透著期盼的光。
老爺子的孫子輩,可不止大哥、二哥、大姐和蘇浩四個。蘇浩之下,還有幾個小不點。分別是大爺家的蘇宏、蘇廣,二爺家的蘇飛,蘇小琴。
三個孫子,一個小孫女。
每年過節能聚在一起的,七大八小,就有12口人。
要說蘇家在劉家莊也算是個富戶,兒子兒媳都是三十來歲,正值壯年。有力氣、能幹、肯吃苦,地裡的產出就多。
特別是老爺子,那是按月去公社裡領工資的人。
縣大隊老大隊長,享受縣團級待遇,每月工資就有152塊錢。
又是時不時地進山,套個兔子,打個野雞啥的,全家一個月也能吃上幾頓肉。
但今天的飯菜還是讓人期待!
“四鍋(哥),李(你)佔哦(我)的地方!”
地桌旁邊,坐在小板凳上的蘇小琴浪蕩著一張大舌頭,很是不滿地對蘇浩表達抗議。
蘇小琴今年5歲,是二爺的女兒,蘇浩的又一個妹妹。孫子輩裡最小的緣故,還會浪蕩著大舌頭說話、逗人樂,那是老爺子的小寶貝。
平時裡,那都是上炕、坐在老爺子和奶奶的中間吃飯的。
就算是蘇浩回來,也得坐在地桌旁吃飯,撼動不了她的位置。
可今天不同。
蘇浩這不是隨同老爺子進山,過關了嗎?老爺子滿意,就破格把他“提升”到了炕上,坐在老爺子右邊,有了在炕桌上吃飯的資格。
也就把蘇小琴擠到了地桌吃飯。
“四鍋就佔這一頓飯,一會兒給李糖七(吃)啊。”
蘇浩坐在炕桌旁,也浪蕩著一根大口條,學著蘇小琴說話。
“四鍋壞,學哦!”
蘇小琴很不滿的說著,但終歸是有糖的誘惑,也就不說什麼了。
蘇家人多,平時吃飯就分兩桌。
地上一桌,炕上一桌。
地上的那桌,是蘇家的女人和孩子;炕上的那桌,則是老爺子、奶奶、大爺、二爺。
對,奶奶蘇林氏“千年的媳婦熬成婆”,早就能上炕桌吃飯了。
所謂的“地桌”、“炕桌”,其實都一樣,都是低矮的方木桌。年代已經很久了,都已經是黑褐色。
一般大,沒有什麼區別。
不同的是,地上的需要坐板凳,炕上吃飯,需要盤腿。
其實蘇浩是不樂意上炕桌吃飯的,盤不行那個腿!
老爺子今天高興,不但破例准許他上炕吃飯,還給他倒了一碗底的酒。
“咯哈這慢?上菜啊!”
老爺子等的有點不耐煩了,扯著嗓子喊著。
“你個老東西,這一會兒就等不得了?急著去投胎、怕當餓死鬼呀!”
奶奶蘇林氏的聲音在外間堂屋響起,“咣噹”一聲,裡屋的門被踢開,奶奶邁動著兩隻小腳,端著一大盆子豬肉酸菜燉粉條子,走了進來。
一股飯菜的香氣,混合著堂屋的熱浪,也湧了進來。
蘇浩感到一陣的窒息。
在這家裡,也就奶奶敢這麼罵老爺子。
“嘿嘿,這不餓了嗎?”
對於奶奶的罵聲,老爺子倒是沒有絲毫的牴觸,一張老臉上堆滿笑意。
“死出!”
奶奶很是不滿地瞥了老爺子一眼,“王老師,讓您笑話了啊!”輕輕地將菜盆子放到了炕桌的中央,又是對炕上、另一個坐在老爺子身邊的人說著。
“嘿,嫂子,笑話啥?這老東西就得您來收拾!”
那王老師欠了欠身,對奶奶說著。還用一種很有挑釁的眼神瞟了老爺子一眼,“要不然,天老大,他老二!”
今天的家宴,還有一個外人,就是這個王老師。
王老師叫“王必吟”,今年35歲,是劉家莊村小學的唯一一個老師。
也是老爺子當年的俘虜。
原本這王必吟是一個蔣系的軍官,還是一個少校副團長。
他不是四九城的嫡系,也不屬於追隨四九城起義的那一撥。是在四野剛一進關,打掃四九城外圍戰場時就被俘虜的,也就享受不到相應的待遇。
解放後,由於這貨還很頑固,便是被下放到了京西煤礦進行勞動改造。
不過沒有讓他下礦挖煤。
也不是優待他,而是怕他破壞生產,在礦上做了一名庫管。
工資是每個月17.5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