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不打,一旦開打就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出勝負,而且還要給對手以最大的殺傷——像永倉新八這樣的老人,都熟悉青登的戰鬥風格。
可饒是如此,永倉新八刻下還是不禁面露訝色:
“橘先生?要動手嗎?就現在?”
青登淡淡道:“沒錯,就現在。”
永倉新八猶豫片刻,進言道:“橘先生,今夜就動手,是否操之過急?連續4日的航行使眾多隊士精疲力竭。我認為,還是先讓隊士們好好地休息一日為好……不,半日也行。”
儘管這4日的航行都是靠岸而行,跟先前的行程相比,風浪要小得多,但依舊有許多人無法適應海浪的洶湧。
據不完全統計,目前有將近三分之一的隊士處於嚴重的暈船狀態,連站都站不穩,遑論是提刀戰鬥?
面對永倉新八的建議,青登平靜地駁斥道:
“新八,你抬頭看看東側的天空。”
永倉新八一愣,雖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照做。
當他揚起視線,依令望向東側天空時,厚密的、跟墨塊似的雲層映滿其眼簾。
光看這烏雲的大小、數量,便知即將到來的暴風雨的規模絕不會小。
青登的聲音適時響起:
“暴風雨就要來了。”
“當連綿雨幕降下時,我們的身影與足音將會被掩蓋。”
“沒有比這更好的‘天時’了。”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
“更何況,天知道這些傢伙會不會在明日一早就拔營啟程。”
“屆時,我們的船可追不上鐵甲艦。”
“我們必須要抓緊時間,趁著有暴風雨替我們打掩護,趁著他們還未離開,將他們一網打盡!”
聽完青登的詳述,永倉新八抿了抿唇,稍作思忖後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是我淺慮了。我這就去通知勝先生。”
……
……
拿破崙號,馬埃爾的臥室——
馬埃爾揹著左手,右手提著一盞油燈,直挺挺地站在一面牆壁的跟前。
此時此刻,偌大的房內,其手中的那盞油燈是唯一的光源。
馬埃爾並非在面壁,而是在注視牆上的一樣物事——只見這堵牆上貼有一張地圖。
冷不丁的,馬埃爾把掌中的油燈向前探,好讓燈光將這張地圖照得更清晰一些。
昏黃的燈光在照亮地圖的同時,也照亮了馬埃爾的染滿亢奮之色的面孔,以及閃爍貪婪光輝的雙眸。
這張令馬埃爾露出此等模樣的地圖,並非什麼神秘的藏寶圖,而是一張普通的地圖——正是蝦夷地的地圖!跟青登所持有的地圖相比,馬埃爾的這張地圖要準確、詳細得多。
不僅標註有重要山脈、河流,就連礦產的分佈、適合營建港口的海灣,也都標註得清清楚楚,一看便知這張地圖定是花費了大量時間才製成的。
若欲開發、建設蝦夷地,這張地圖簡直就是無價之寶!馬埃爾緩緩伸出左手,五指觸及圖紙後緩緩攥緊手掌……就像是要把蝦夷地攥在手中。
“終於……終於……”
斷斷續續的呢喃……馬埃爾臉上的亢奮之色更濃了幾分。
他沉浸在百端交集的情緒之中……恕不知,船外的令他意想不到的“訪客”,不僅僅有暴風雨……
……
……
“快把營帳都紮緊實了!”
“動作再快點!暴風雨馬上就要來了!”
“快!把這幾箱火藥都搬進船艙裡!”
灣內忙作一團兒。
紮緊營帳的、搬運物資的、摸魚的……馬埃爾的私兵們都在為對抗即將到來的暴風雨而做準備。
馬埃爾的私兵中不乏擅看天象的能人,他們無不看出這陣暴風雨來勢不小。
若不趕緊做好應對手段,他們的營地怕是要被狂風驟雨摧毀得一塌糊塗。
沒有預兆的,雨點降至。
滴答、滴答、滴答……
先是零星的幾點小雨,隨即雨勢飛快轉大!中雨、大雨、暴風……眨眼間,目力所及的一切,盡成澤國!
雨點打在大地上,四濺開來,那些飛散的水珠就像是蝴蝶的翅膀,乍一看去,彷彿有千萬只蝴蝶翩翩起舞!緊接急雨之後的,是驟風。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高速飛馳的勁風產出尖銳的嘯聲,似乎其中寄宿著妖怪,大有風捲殘雲之勢。
那些來不及紮緊實的營帳,統統被掀飛。
一併被掀飛的,還有帽子、椅凳、篝火等一切重量稍輕的物事。
就連停靠在海灣深處的那兩艘鐵甲戰艦(拿破崙號、貞德號)也因難抵風力而搖搖晃晃的,像極了跌跌撞撞的不倒翁。
馬埃爾吸取了先前的遭受夜襲、損失“太陽王號”的教訓,大大提高了守衛力量,不論是崗哨還是巡邏隊的數量,統統翻了一倍。
只是,如此恐怖的雨勢,根本點不起任何火把,能見度幾近為零。
抬眼瞧去,眼中所見的光景不是濃重的黑暗,就是白茫茫一片的雨幕。
如此情況下,再多的崗哨、巡邏隊也難起作用。
除了視力之外,聽力也受到嚴重的影響。
“嗚嗚嗚”的風聲、淅淅瀝瀝的降雨聲、啪嗒啪嗒的水滴落地聲……林林種種的聲響,支配了耳膜。
因為什麼都看不見、聽不到,所以營地的守衛們都不免消極怠工起來。
這一會兒,就在營地的南面,兩名身穿雨衣的衛士一邊努力抵禦風雨的侵擾,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
“喂,聽說了嗎?普魯士人就快統一德意志諸邦了。”
“嗯,聽說了。”
“普魯士人還挺會打仗的啊。”
“與其說是普魯士人擅長打仗,我倒覺得是他們的那個俾斯麥首相很有本事。”
“再這樣下去,我感覺我們法國人註定會跟普魯士人打一仗。”
“哼,打就打!我巴不得趕緊開戰!區區普魯士人,有什麼好怕的?論打仗,我們法國人才是行家!只要我們法國人稍一認真,就能輕鬆擊潰他們!在消滅普魯士王國後,乾脆就在他們的夏洛騰堡宮舉行褒獎功臣的授勳儀式吧!”
這兩名衛士越聊越興起……正因如此,他們完全沒注意到身後的兩道身影……
青登與永倉新八壓低身形,踩著無聲的步伐,仿似鬼魅。
他們一左一右地接近這兩名衛士。
在拉近至一定間距後,他們對視一眼,交換眼神。
下一刻,他們猛地撲將而出,撲向各自負責的對手!
霎時,鬼魅變為兇獸!他們一人一個,緊緊地制住對手,一手緊捂其口鼻,令其無法發聲,另一手拔出脅差,往其脖子上一抹——動作行雲流水,沒有一絲拖拉。
他們直到最後一刻才拔刀,因為事先拔刀的話,那刀身說不定會反光,招致對手的注意。
噴濺而出的鮮血與半空中的雨珠相融,變化為淡紅色的水霧。
乾淨利落地解決這兩名衛士後,青登和永倉新八不約而同地向後方打了個手勢。
少頃,更多的“鬼魅”現身——一名名隊士離開藏身的陰影處,緊跟在青登、永倉新八的身後,向著敵營深處進發。
雨簾和夜幕為他們披上最佳的保護色。
排除掉因暈船或別的什麼狀況而招致的非戰鬥減員,能夠參與此次夜襲的將士們,總計有六百餘人。
人數雖少,但也勉強夠用了。在先前的“夜襲箱館灣”中,青登奮力拼殺之餘,不忘估算馬埃爾的私兵規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