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巡夜的敲過三更,臨高高階住宅區一處“明澳糅合”的宅院深處的一處小院的正房裡,周素娘正跪在方磚地上“思過”,身子歪斜著靠在八仙桌旁,已然支撐不住。
桌子上的燭臺徹夜的亮著。夫人吩咐:行過家法後罰周素娘跪一夜,讓她好好反省。
看守的丫鬟又打起了哈欠,桌子上燭光跳動了兩下,快要燃到底了。她昏昏沉沉的起身,正要去再去拿一枝。門卻開了,又一個丫鬟拿著一盞馬燈進來了:“瑞蘭!你先回去歇息吧,我來幫你看著。”
來得是丫鬟叫福月,是伺候周素孃的婢女。大太太一回來,就叫周素娘身邊的僕婦丫鬟都傳了過去一一訊問。
瑞蘭有些驚訝:“怎麼?放你回來了?”
福月道:“我與管家娘子和大太太都說了:今天在我廚房幫傭,廚房裡人人可以給我作證,周姨娘跑出去的事情怎麼也賴不到我頭上。”
“沒事就好!”瑞蘭拍了拍胸脯。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問道:“幾點了?”
“我過來的時候鍾已經敲過十二下,外頭也打了三更。”
瑞蘭笑道:“罷了罷了,都這個時候,巡夜管家婆子也快來了。我都熬了半宿,乾脆再熬上半宿。要讓她抓住了少不得又要囉嗦!”
“你就這麼怕她?”
“你不怕?她動動嘴皮,一頓板子打得兩天坐不下!”瑞蘭似乎心有餘悸,“我可不去觸這個黴頭。”
福月坐到了她身邊,看了看昏沉沉的周素娘,“睡著了?”
“嗯。又打又罵。哪裡撐得住!”瑞蘭有些同情的嘆了口氣,“太太早就想發作她了。這回讓她逮了個正著”!福月熄了馬燈,換了新的蠟燭,挨著她坐下:“那我就陪陪你吧。”
說著她走過去,先看了看周素娘,去裡屋拿了一件薄被給她蓋在身上。
臨高冬日的夜晚還是有些寒冷,瑞蘭有一條上夜用的薄毯,兩個人便緊挨著披上毯子。
“你心腸還怪好的。”瑞蘭輕輕笑道,“這麼照應!”
“老爺的心頭肉,真要出點事,夫人是朝南面孔,我可就要遭殃了。”福月拉長了調子嘆了一句,又看了看周素娘,悄聲道,“只怕她以後的日子要不好過了。”
瑞蘭點頭:主子日子不好過,當丫鬟的更難過。
“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瑞蘭嘀咕著。
“噓!”福月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又看了看周素娘,低聲道,“別多嘴。”
瑞蘭自知失言,趕緊點了下頭。
“哎,在這宅子裡,雖說吃穿不愁,活也不累,可是一天天的,和坐牢也沒什麼兩樣。”瑞蘭幽幽道,“整日裡擔驚受怕的。”
福月低聲說,“你就沒想過不幹了?”
“不幹?”瑞蘭吃驚道,“奴才身子奴才命,要你東你就東,要你西你就西,被打了耳光還得問主人手疼不疼,哪還敢說個‘不’字。”
“夏師爺上回不是說過了麼:曲家手裡的賣身契都廢了麼!如今都算是僱工。”她朝著周素娘努了努嘴,“她的契也沒了。”
“話是這麼說呀,福月姐,”瑞蘭嘆了口氣,“沒了契又怎麼樣?還不是任憑主子們搓圓揉扁。高興了給個蜜棗,不高興了就是一個巴掌!你看她……”說著她又注意下週素娘,“老爺最寵了吧!夫人一句話,昨晚打得死去活來,竹板都打劈了。要不是怕出人命……”說到這裡她又看了外頭一眼,“唉,關我們什麼事!”
“你傻呀,沒了契,你就是良民,不是奴才。”福月把聲音壓到了很低很低,“要走要留都是自個拿主意。出去了自己找活做,你還記得原來的顧三嫂子嗎?”
“知道,當初裁人的時候,她跟著她男人都被放出去了,她還老大不高興呢!”
曲家來了臨高後不久就不再蓄養家丁守門護院,因為高昂的蓄奴成本,將原先冗雜的家僕也解僱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