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現在在外頭做女工,一個月也能掙好幾塊錢呢。”“真不少。”瑞蘭有些羨慕了。她們這樣年長的丫頭,在府邸裡熬了至少都有十多年了。一個月的月錢至多半元。頭等管家婆也不過一元的收入。
“雖說工資還要去除家用的開銷。可是自家做自家的主,想吃什麼吃什麼,事事都是自個做主――哪像咱們,一切都要聽人擺佈。”
瑞蘭嘆了口氣:“這種事,也就是想想罷了。你我打小做得都是貼身伺候人的活,真給放出去了能做什麼?顧三嫂子過去是做得是水火活,有力氣會做活。咱們呢,端茶送水迭被子?”
“端茶送水迭被子,澳洲人也要呀。”福月說,“再說了,你就不會學點其他的?顧三嫂的男人,以前在家裡就是幹些打掃搬運的粗活,聽說現在也是在工坊裡做活呢。”
“你說得這麼熱鬧,是想辭差了?”瑞蘭覺得有些冷,緊了緊毯子。
“想吶,天天想。就是下不了這個決心。在這裡混著雖說不順心,挨打受罵的,可出去了,一個人又覺得心裡沒底。”她忽然拉住了瑞蘭的胳膊,“我們兩個一起辭了出去吧!”
瑞蘭嗤之以鼻:“你想得美!先不說出去了幹啥,別忘了我們還欠著曲家的債呢!咱們的身價銀子,自個一文沒落著,不是給了老子娘就是便宜了人牙子,如今都算是我們的債了,加上這麼多年的利息……你說辭工?好,賬房先給你算算該還多少錢,你還得清麼?!”
“你真老實!”福月嗤笑著,“憐姐的債,現在老爺跟誰去要?”
“這我可做不出來。身上有債,就算沒人過問,也覺得一輩子抬不起頭。”瑞蘭說,“再說也沒被逼到這個地步。”
兩個丫鬟說一陣,嘆一陣。竊竊私語,卻沒有發現先前一直垂著頭像是睡著了的周素娘身子微微動了一下。
她們說了一陣,一個個都打著哈欠,終於受不住了,依偎在一起打起盹來。
聞聽她們的呼吸聲漸漸平穩安定,周素娘睜開了眼睛,用雙手支撐著身體,慢慢地支撐起身體。
她用胳膊一點點撐住身子,活動著已經幾乎沒了知覺的腿腳。花了足足十多分鐘,才勉強站了起來,扶住桌子。
麻木,痛楚和眩暈久久的折磨著她,她就這麼站了十多分鐘,才覺得原本已經分崩離析的身體又回來了。
小心翼翼地來到西間門口,這裡是她平日裡的“書房”,她常在這裡讀書寫字。此時,藉助微弱的燭光,可以看到西間的門敞開著,滿地都是凌亂的書冊畫卷――昨晚“拷問”她的時候,大太太毫不客氣的將她的住處搜檢了個底朝天,意圖藉此機會找到她“交接外男”“姦情”的證據。
自然,證據是不會有的,因為她根本就沒有什麼“姦情”。要說“交接外男”,何曉月猜的不錯,便是在尋找自己的哥哥。
周素娘是被人牙販賣到揚州的,她自幼離了故里,如今也過去了十幾個年頭,早就忘了姓甚名誰,父母何人,所在何處,只記得自己還有個哥哥。
她的命在一干姐妹之中其實還算不錯的:年紀輕輕便被贖了身。雖是嫁與客商為妾,但很受寵,所以曲家上下對她自然另眼相看。
曲老爺經商多年,頗有資產,又有眼光,舉家搬來了臨高這個大宋的福地,不用再擔心兵荒馬亂,又有許多新鮮舒適的“澳洲享用”。她過著這樣安穩富貴,呼奴使婢的的日子,自覺沒什麼可抱怨的了。
擾亂她心思的,是一次去萬紫閣的購物,她看到了那個叫吳新生的男人,看到了他眼下的那顆痣,一瞬間,那些早已模糊的回憶全都浮出了水面。
可惜,三番兩次意圖打聽,都不得下文。甚至吳新生都去了外地,幸好,郭熙兒的口風不緊,被她打聽出男人的地址。
曲家關防甚嚴,外出很難。但是託人郵寄信件卻不是難事。周素娘用了一點手段,終於和南沙棉紡織廠聯絡上了。
她不願放棄這個難得的機會,乘著老爺外出經商,大太太又要去寺院禮佛齋戒的機會,悄悄地溜出來直奔萬紫閣。雖然何曉月當初拒絕了她的請求,但她看得出來,對方同情她,而且,她有著比郭熙兒更為堅毅果斷的性格。
此刻,最要緊的是和南沙紡織廠往來的信件。其中一封她和寫給哥哥的信一起,都塞在萬紫閣接待室的沙發縫裡了,但是還有兩封信得趕緊處理掉。周素娘知道,大太太是絕不會就此放過自己的。東西,遲早會被搜出來。
她劃亮一根火柴,藉著火光來到了書架旁,略有些笨拙的蹲下身子,在書架底層摸索著。很快,她就摸到了塞在裡面的一個護書。
她抽出護書,裡面卻是兩封信――是從南沙紡織廠發來的,還有,便是半把木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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