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非過客

第46章 死魂地怨

天地之間,本是大獄。

——

風過原無邊無際的煬谷中,縱橫交錯出一條條軍隊踐踏出來的道路,柳子爍看得不解。

戰場瞬息萬變,行軍兵貴神速,直插過風過原,而不是選擇那寬闊的原上官道,確實可以省卻太多的時間,可是,光陰爭渡,也要看情況的,眼前這境況,未免有點偏激了。

那是煬谷啊,糧食啊,這麼幹,別的不說,軍心與民心先得涼下一截子去。

周掌櫃——或者不如說,父親的心思,就是難以揣摩啊……

他突然有所懷疑,彷彿一個在某種情境中激動至極的人突然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或者捱了一棒——我們真的能徹底扳倒陳氏這個龐然大物嗎?退一步說,真的能把西豐府從名國分裂出去,成立一個新的國度嗎?

會不會,父親另有所圖,他打一開始,就沒打算這場戰爭會勝利?甚至根本就沒打算這場戰爭會以正常的方式打完?而戰爭的開始,也不過是父親覺得陳氏馬上就要動手了,所以搶先一步而已?而不是水到渠成?如果陳氏繼續放任,父親也會繼續隱忍著籌謀著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一切看似急迫地佈局,實際上不過都是拖延?

他暗歎一口氣,覺得自己可能想得有點兒多了,但能僅僅從行軍軌跡就推算出這麼多資訊,他也著實不算一般人了。

柳子爍,其實正是周厚端的親子,只是為了遲滯與迷惑皇氏,才營造出一個周厚端無後的假象,事實上,他不僅有自己親生的孩子,還不止一個。

至於收養來的趙不雅,倒不是龐大計劃中的一環,也沒有什麼高深莫測的緣由,只是周厚端一時興起而已。

當他看到那個小流浪兒就要同無數災民一樣凍死在路邊,忽然想起來一個有關天乘星的傳說。

綺瀾的夜晚,天空中有八顆大星,關於這八星,它們不僅定名了綺瀾八域,更是在世間廣泛流傳著許多光怪陸離莫名其妙甚至自相矛盾的傳說。

就有這樣一個傳說,名曰:星鎖天獄。

說是八顆星辰,是地獄的對立面——天獄的鎖鏈,天獄中輪迴的靈魂,都是世上強者,地獄則是弱者的魂歸魂去之處,世間對此的普遍理解是:普通人下地獄,武者上天獄。

對於這樣的傳說,周厚端覺得是虛無縹緲的無稽之談,完全不覺得這麼一則傳說有什麼值得領悟的意義,活著的還活著,死了的已成灰,或者灰都沒了。

他覺得,強弱的劃分,不該這麼籠統而虛幻。

他一直對這類看著唬人實則毫無意義更毫無根據的傳說秉持著鄙視與嘲弄的態度,什麼天獄?什麼地獄?什麼輪迴?都是嘰嘰歪歪的胡說八道!

他是一個極其務實的人,要讓他相信這些空穴來風,比殺死他更難。

按照傳說,這個小流浪兒不出半日就要下地獄了。

周厚端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當時想要救下他的心情就是滾燙的沸水冒著急不可耐的水泡。

也許,他只是起了興致,單純地想扇地獄一個耳光:看!老子就是要跟你搶人!

他當時是真沒想把他當兒子來養的,他的打算是等他養好了衰弱不堪的身體,在回名國之前的路途中某個安穩的地方找個沒有孩子的安穩的家庭把他放下,順便給他的養父母塞點錢什麼的。

“可這小子賊啊!”周厚端後來是這麼跟柳子爍說的,“他一定是看準了我不是凡人,知道跟著我有肉吃,死皮賴臉著不走!我能有什麼辦法?”

柳子爍半信半疑,他對自己的父親還是比較瞭解的。

父親作為名國最尊貴的人物之一,說一不二,他的決斷,那是誰也不敢違逆的,他要是真心不想要這孩子,這孩子就是整天像只纏人的貓兒一樣附在他身上,他也能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把他呼地上。

這事如果是真的,那麼除了李家大小姐李璨時而會讓周厚端頭疼且寬就之外,這樣能讓他格外寵溺的人又多了一個——這是他柳子爍這個親生兒子都不曾享受過的。

後來的日子裡,他越發覺得那是父親隨口說說的,因為趙不雅這孩子,怎麼看怎麼乖巧懂事,非常不像是個“賊”小子。

事實上,還就是趙不雅太乖太懂事了,一路上對周厚端的態度恭敬不說,很多他力所能及的事情他都能幫周厚端辦了,他也很聰明,有時候周厚端故意刁難他,比如說讓他拿三個銅子買五個銅子的東西,他也能想法子辦到,而且是不偷不搶光明正大。

周厚端帶著他看遍了旅途中的繁華景色,臨了,尋到一戶普通人家,要把他留在那裡了,他很開心,並沒有鬧著繼續跟著周厚端。

他對周厚端跪拜叩首,說:“我知道我和您可能再也不會見面了,我無以為報,只是永遠不會忘記您,作為最卑微的敬意。”

如此有自知之明的孩子。

周厚端確實給那戶人家塞了不少錢,孩子卻沒留下,因為他捨不得了。

就這樣,周厚端一直把他帶到了老劍樓,後來又顯露非凡,成了雲先生的弟子,鶴風的第一高手……

天空中閃過一抹黑光,好像有什麼東西以極快的速度飛過去了,快到彷彿沒有過,只是一場突兀而短暫的錯覺。

柳子爍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眼花了。

背上的趙不雅緊閉著眼睛,呼吸細微,臉色蒼白髮青,就像中了某種劇毒,腋下的王見濤看起來比他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最開始那句話,就再也沒動靜了,大概就是死睡過去了,只是實際上趙不雅的傷勢要遠遠嚴重於王見濤,他傷在本源。

青堂谷已經不遠了,他的身體也瀕臨極限,喚回周立功殘靈,不僅讓他失血過多,而且也消耗了他太多源氣。

離開了鶴風城的蝴蝶軍亦是取道風過原之上的天空,只是他們沒有想到會有一‘支’天降奇兵,已在阻擊他們的路上了,而且距離他們很近了。

陳松年的情報已然是起了作用。

——

一隻黑色的鳥如同一柄小劍,以難以想象的速度及難以察覺的隱秘在高天中劃過,最後停在了蝴蝶軍上空。

沒有人留意它,包括蝴蝶軍的首領楊顯。

它一張口,噴吐出一枚放射著慘綠色光芒的珠子,珠子筆直落下,轟然綻放出無窮的綠光,以一個半圓形籠罩了大片原野,包括蝴蝶軍,就像有獵人鑄造構建了一個無比巨大的綠色蓋狀陷阱,如同囚獄般束住了這片蒼穹大地,蝴蝶軍就是失陷其中的獵物。

楊顯露出驚異之色,同時立刻發出一聲大喝:“禦敵!”

蝴蝶軍停駐在原空,源氣浩蕩開來,頓成陣勢,全軍殺氣威壓陡然上升,磅礴恢宏。

他抬頭看著那隻放光的綠珠,一種不詳的預感襲上心頭,他不知道那是什麼,但他知道那肯定不是什麼好對付的玩意兒,對方敢來挑戰,就必有相當的把握。

此時此刻,最應該做的,顯然就是迅速脫離這片綠光之獄,不過不是貿然衝擊頭頂上那顆不知底細的綠珠,綠珠作為這未明光獄的源頭,想必是最堅牢的所在,立刻從應該是最薄弱部位的光壁處集中全力突破,想必才是最好的選擇。

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會不會可能剛好相反或者其他,但他已經來不及去反覆觀察琢磨了,綠珠分出一束束光箭,不斷射落戰士們與流火蝶,短短一會兒,就折損上百了,況且綺瀾蒼茫,寶器眾多,他沒聽過沒見過的數不勝數,所以他實在是對這樣一個完全陌生的東西沒有任何瞭解,恐怕想也是白想,耽擱的時間越多,就有越多戰士失去性命。

“衝出去!破了這光!”他下令。

蝴蝶軍衝鋒,還隔著一段距離,作為全軍核心的楊顯一次次揮劍,道道縱橫的巨大劍光往那光壁上劈斬,光壁不斷裂開細窄而長的縫隙,卻又極速癒合,就像某種詭異而強大的不滅生靈,流火蝶集中發出的火焰,也只是在上面留下一個有一個一閃即逝的空洞後就穿透遠去了,而不能依附在上持續燃燒。

斬不破!燒不爛!

光壁已經近在咫尺!蝴蝶軍全速不減,就要撞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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