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你死她生
先是熾盛的白光耀入蒼穹,幾乎是同一時刻,老劍怒鳴,崩然脫離棲身百年之所,如天空劃過流星,如野火吞噬荒草,是舉世皆寂的無匹神速。
鐺的一聲巨響,紮在了和安湖畔!
漫天飛塵共湖水大涌!老劍散發無量兇光,血氣滔天,以聖兵之力壓下聖者之威。
第一擊相撼,是不分軒輊旗鼓相當。
陳松年是初入聖者,先前一直隱藏著十分小心,即便動用源氣,也只是在屍山之前想要殺趙不雅的時候極其細微的探查了一下趙不雅與柳子爍的對話,他之所以如此謹慎,就是在防著城中老劍,老劍雖然無主,卻到底是聖者之劍,也是有著相當大的聖者之威的,無主源兵對源氣的掌控確實一塌糊塗,但那也是相對於主人而言,一把無主聖兵即便再差,也遠超聖境之下,加之周立功成聖之後又活了幾十年,幾十年積累,不提天賦,十之八九比他這種初入聖者之境的武者的源氣要多很多,況且周立功也是那個時代的天縱之才,天知道他在聖境又登上多高。
陳松年一手握住一柄幻化長劍,長劍猛然一震,帶著陳松年飛入蒼穹,那是一把開源的飛兵!沒有意外,那同樣是聖兵。
幾道劍光縱劈而上,老劍氣勢暴漲,沖天而起,極去陳松年,如刺破黑暗的驕陽,昔日諸多大戰之中,劍身所受創痕一一浮現出來,無邊殺氣就從其中映生。
陳松年一手持劍,強勢將那幾道劍光打散擊潰,甚至猶有餘力,落在鶴風城中,頓時是無數人遭殃,灰飛煙滅,他也不在乎,此時此刻鶴風活著的,都可以算是敵人,他們已經投向了老賊周厚端一方,想想鶴風廣場上那座屍山在烈火中燃燒,他就怒不可遏,只覺得這座城中所有人都該給那些忠於名國的人陪葬!
緊接著又是一擊,陳松年竭盡全力,使劍如使錘,生生將飛刺如龍的老劍砸出幾十裡開外!刺耳至極的交擊炸鳴讓人頭腦欲裂!整個鶴風城都震盪起來,無數房屋搖搖欲墜。
砸飛老劍的同時,他另一手聚出白光,光芒有如華麗的畫卷,不斷變幻出氣象萬千,有天空行雲,有崇山峻嶺,有星辰大海,有人世繁華,彷彿天下盛景,盡在其中。
他輕輕一攥拳,如同捏爆一掬泡沫兒,又如同播撒千軍萬馬,自他手中,白光化成白色霧氣混沌,順著縱橫交錯的街巷極速蔓延,剎那間就覆蓋了整座鶴風鎮。
堂堂聖武者所施展的巨大範圍內的突起發難,除了如王見濤這樣的心澗境巔峰人物,其他的巡邏人員幾乎是在接觸到那光霧的一瞬間就被碾碎成塵,死的毫無痛苦,也不知這究竟算是仁慈,還是極致的殘忍。
光霧只存在了一瞬間,可就這一瞬間,鶴風的城防軍力就死傷慘重,若不是力量分散全城,只為求殺傷最重,聖者之下,絕無一合之敵。
剛剛和王見濤碰過面的吳大賡心裡還在暢想著騎乘流火蝶跨越山川強勢擊敵的八面威風,就突然眼前一花,然後就是無邊的黑暗,思緒也瞬間斷了,聖者餘威,何其可怕,這種死法,稱得上是“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而王見濤這樣的人物,也全身骨骼斷裂,血流如水,立刻就倒地不起了,一身的外源也在那一瞬間摧毀殆盡,只是勉強護住了差點就要被入侵磨滅的本源,之前在整個鶴風城大行殺道剿滅叛逆與敵人如摧枯拉朽的人物,在聖者的力量下是如此的脆薄如紙……
王見濤心知情況危急,有未明的極強敵人現身,其修為恐怕已不在心澗,但卻自保都勉強,自然是對戰局無能為力,只能希冀於老劍與趙不雅……趙不雅!他會參戰嗎?他忽然想起這事。
他一定會的!這都什麼時候了?他能看著鶴風化作焦土,曾熟悉的人一個個死在他眼前?!
那廝雖強,卻也夠傻,蝴蝶軍還沒走遠,他就急著動手,待得蝴蝶軍返回,勝負更未可說!
王見濤略略放下心來,不再作他想,只是更加瘋狂運轉本源,化天地真靈,修補殘軀。
至於他那隻名為阿白的靈鼠,則是在那一刻恰好進入了某戶宅院,而沒有被波及。
陳松年這一擊的主要目標,就是遊蕩在城中各處加起來能有數千人的城防軍,其中來自鶴風城各大家族的護衛佔多數。
從陳松年再不掩飾的暴起,到城防軍幾乎全滅,也不過是三兩個呼吸的時間罷了。
一切都在電光火石之間發生,陳松年知道,戰則必須速戰,自己只有一個人,還沒有強援,且不說老劍難纏,光是幾千城防軍如果反應過來,集體有先見的防備反擊,儘管依舊不可能是他的對手,但也不可能像方才這麼輕鬆,一擊而竟功!以有心殺無心,佔了太大便宜。
也就是這短短時間,陳松年也是耗費了相當大的源氣,可此刻的他卻比出手前要淡然許多,無論表象與內心,皆是一副好整以暇的做派,甚至露出了勝券在握的笑容,因為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以聖武者之力,瞬間就感知到了他最想擒到的那個人,她不在老劍樓,她身邊沒有趙不雅!不僅如此,居然就在那裡,離他那麼近,彷彿最誘惑的蜜放在了熊的洞口,而且,蜜的旁邊沒有蜂——她身邊沒有跟著趙不雅。
她是全城唯一一個被白霧侵而不傷的,她被帶到了陳松年身邊。
“天賜之機!”他低吼一聲。
老劍狂怒著暴射而回,戰意升騰,劍鳴動世,如天神演奏,雷霆為弦,天空作琴,又如長船乘風破浪無堅不摧,風雲撕裂成兩卷模糊,彷彿分開的汪洋。
密集的振翅聲也如千里海潮拍岸,越來越近,已經可以看到,剛離開鶴風城不多時的蝴蝶軍察覺這邊的異動,也在全速折返。
又有劍海化於虛空之中,威壓萬鈞,勢碎天地,有青袍一少年踏劍路通天,雙目中飽含重怒,一聲暴喝:“王朝峰!你敢!”
那個蟄伏鶴風十幾年的漂亮得不像話的算命先生搖頭嘆息,“到頭來也沒能讓你喝一口酒啊,不雅老弟……”
作為王朝峰的時候,他時常慫恿勸說趙不雅喝酒,只是從未成功,卻又覺得這才是長久的樂趣,如今王朝峰已成過往,陳松年似乎是在惋他人之惜。
白霧牽動包裹著那個白衣的小姑娘,已懸於陳松年身畔空中,她的眼中有疑惑,有害怕,淚痕未乾。
一切都發生的太快了,她來不及反應,包括她身後那兩個白衣,也已經懵懂著在白霧中化作塵埃了。
她大聲呼喊了幾聲趙不雅,陳松年無動於衷,任她發聲。
她很快就看清了局面,她知道了,王朝峰是壞人,儘管他以前從沒像個壞人。
她瞪著他。
又轉頭看向前方。
千劍環繞,鑄成劍之王座,趙不雅踏劍而來。
他比老劍與蝴蝶軍來得更快,一劍託身,卻因為李不俗的原因,只是急停在陳松年前方十丈左右,沒有動手,數千源劍分散包圍了陳松年,光輝璀璨,劍尖皆指——這是不要命的架勢,不達目的,不死不休。
以心澗擊聖,還要盡手而攻,捨棄防護,勢必是置己身於極險惡的境地,尤其是趙不雅的源劍畢竟還沒有完全修至與己身並列,雖有多至三千五百劍,但卻普遍只有一境的源氣與強度,儘管兵刃開源後的修行速度極快,可此時此刻,趙不雅顯然沒有那麼多時間了。
他很後悔,真的後悔了,自己該早些把這種事想明白的,不然也不至於現在如此沒有底氣。
他不知道他面對的人究竟是誰,卻已經可以猜到他是一位聖武者。
無人不曉,名國有三聖,雲先生不必再說,眼前此人不是中聖就是小聖,而從其面貌來看,多半就是後者了。
這可是一位能把老劍轟飛的狠角色,天賦異稟,成聖極快的傳奇人物——小聖陳松年!
此時,老劍也已經到來,懸在趙不雅身邊,蝴蝶軍緊隨其後,趙不雅稍感安心。
“陳松年。”趙不雅說出了這個名字。
陳松年笑容燦爛,“猜對了。”
趙不雅深吸一口氣,身後的蝴蝶軍也是一陣騷動。
“不要傷害她。”趙不雅直視著陳松年的眼睛。
“對不起!不雅!這都怪我!”李不俗傷心落淚,眼睛紅紅的,她想伸手抹淚,卻被牢牢的控制住動彈不得,她更想打死王朝峰這個壞透了的人,可自己摸都摸不到他。
趙不雅瞬間咬緊了牙,鎖死了眉,巨大的悲傷直衝擊到他的靈魂最深處——不俗又哭了!
而他今天已經讓她哭得夠多了!
“不俗!聽我說,不要哭,這絕不是你的錯!你也不要害怕,不雅一定會會救你!”他溫柔地說。
他又看向那個不再認識的王朝峰,“你放開她,就可以離開!”
陳松年搖搖頭,瞥了兩眼老劍和鋪天蓋地的蝴蝶軍,“不雅老弟,你說了算麼?”
趙不雅一眯眼,張開了緊握的拳頭,他看了看身邊老劍,同時伸出手去,“尊劍立功,求您助我!”
劍光一爍,老劍在握。
剎那間,老劍劍光沖霄,已經全然把自己交付給了趙不雅,就像百年前與卑都大戰時一樣,老劍再次回到了周氏後裔的手中,儘管趙不雅只是周氏養子。
如果說老劍作為源兵,在無主的時候空有聖源而沒有聖者對源氣的極致運用,所以在對上陳松年的時候,恐怕終究會落敗,但現在不同了,有了心澗境巔峰天才的加持,這一人一劍並那數千源劍,已經完全可以跟初成聖者的陳松年一較高下了,甚至壓制。
趙不雅橫劍而立,“我說了算!老劍樓趙不雅,言出必行!”
蝴蝶軍全體沉默著,顯然也是認可了此間戰局趙不雅的地位。
陳松年見狀,放聲狂笑,絕美的容顏添上了三分瘋狂的戾氣,他已經確認,自己賭對了。
“哈哈哈哈……可我不想就這麼走啊!哈哈哈哈哈……”
二十年!二十年!不枉了!
“我只需要一個念頭,她就會粉身碎骨,趙不雅,你能比這更快嗎?縱使我死,也會帶上她,不過我可以給你另一個選擇。”他陡然停住笑,冷冷地看著趙不雅,若冰若玉,“你死!她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