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草狂1 風動四月
美麗而兇險,是為碧荒。
碧荒之荒,多數草木狂生,又常常可以看到或零星或成片的一種草,其草色墨綠,可以長到齊腰高,葉子形狀如劍,直指天空,堅韌非常且比紙還薄,故而過膚可破,有時候牛羊誤食之,十有八九會被割破舌頭,並且它可以適應各種險惡環境,無論是北域的冰原,中州的火山,還是蝴蝶山脈以西的沙漠絕域,都有它們的身影,它們頑強地在碧荒的每一處角落紮根部署,就好像不需要任何養料就能很好的生存下去,人們稱呼這種草為飲風草,意為有風的地方,就有它。
人們是不太喜歡飲風草的,因為它能在那許多艱難的環境中生存,這難道不就說明這種草正好象徵著艱難,倒黴,荒涼,晦氣,以及等等不好的事物嗎?
可不是麼,就連牛羊都對飲風草不屑一顧呢!——如果飲風草沒有狡詐地隱藏在其他鮮美多汁的草裡的話。
所以,在人聚集的地域,是幾乎看不到飲風草的——飲風草固然頑強,卻也敵不過人族的鐵鏟與術火。
為此,腳印遍佈大半個碧荒的旅人劍士宮如靜頗為憤憤不平——“愚蠢!那分明是不懼風霜雨雪萬古長青的俠草啊!你們這些懦弱的蠢貨們!”
也為此,宮如靜的知名度再次上升一個臺階,因為他試圖挑戰一個亙古以來從沒有人質疑或者說從沒有人想到過質疑的事情。
“從祖輩的祖輩的祖輩開始……就是這樣啊!”“哼!不就是有點劍術本事麼!還敢來顛倒黑白?!”“即便是尊貴的旅人!也不該說這樣的話啊!”人們紛紛指責。
“這真是個悲傷的故事。”宮如靜眉頭緊鎖。
於是乎,他便知道飲風草的“壞”,已經根深蒂固了,大概憑他自己一個人,是沒法改變飲風草的形象的。
“對!我需要盟友!”宮如靜握緊拳頭,眼睛裡全是尋覓到希望的光芒。
但是緊接著,那光芒如同流星過境,倏忽而逝。
他撫額大笑:“不過如此而已,我幹嘛這麼認真!——過了這麼久遠的時間,這世上的人,不也還都活過一茬又一茬?管它什麼傲骨俠草還是——晦氣野草!”
然後他就感覺非常輕鬆了,他開心的去了一家小酒館,破天荒要了很多很多酒,然後終於喝得酩酊大醉。
醉倒前,店夥計聽到宮如靜含混不清地大吼:“這真他媽是個悲傷的故事!”
等他醒來的時候,他已經身在街邊了。
睜眼就是一條野狗。
他騰地坐起身,宿醉使他一下子頭疼的呲牙咧嘴橫眉瞪眼,野狗就這樣直接被嚇跑了。
他摸了摸錢袋,錢袋理所當然地空了。
“錢最是留不住啊!”宮如靜感慨地說。
——“哈哈哈!”滿頭斑白的老人哈哈大笑,一臉的皺紋都散開了,顯出一副老小孩的滑稽樣子,“這就是當年宮如靜那傢伙的糗事之一!”
老人笑過後,悠長地嘆了口氣,好像瞬間更加蒼老了。
少年於是學著老人的樣子一起嘆氣。
老人笑罵:“你懂什麼?瞎嘆氣!”
“師傅,其實,我覺得這個故事並沒有什麼好笑的。”少年故意掃老人的興。
老人瞪他一眼,沒說什麼,便抬頭看天,開始沉默,像是在努力回想著什麼。
很快,老人說道:“那絕對是個很搞笑的事,也許,我把那件事忘記了不少,所以你不覺得好笑,但是我,卻還記得當時我就是笑得不行,連雲石頭都笑了的事情,怎麼會不可笑呢!”
老人說的很認真,好像讓少年認同這真的是個搞笑的故事是件重要的事。
聰慧的少年不用想也知道,那位傳說中大名鼎鼎的旅人宮如靜,想必是師傅的摯友——師傅居然跟宮如靜有交情哎!他又在心裡這樣驚歎道。
“哦,原來如此。”聽到老人的解釋,少年露出一副恍然的樣子,“那,這個雲石頭又是什麼人?”
老人看了看他,沒回答,只是隨手拔出一棵隱藏在眾多草中的飲風草。
“愚者自愚……草,還是這樣子,可是人,卻不在了啊。”老人看著飲風草,目光漸漸地痴了。
少年並不太理解老人的話,老人也明顯只不過說了他的曾經的冰山一角,他更多的是驚奇於師傅赤手拔飲風草卻居然沒有被草葉割傷。
仔細想想也對哦,師傅手上全是老繭,還有好幾道利刃造成的傷疤,真難以想象師傅年輕時候在戰場上與敵人抵死拼殺的模樣。
“戰場啊!”少年想著想著情不自禁說出這麼一句,然後看了看自己也漸漸生出嫩繭的雙手。
少年名為四月澈,小名初零,本是四月帝國的皇室成員,奈何由於複雜的權利鬥爭實在太過於兇險,父母親人盡皆死於非命,他不得不逃離那片是非之地,遠遁他鄉。
四月,是四月帝國的皇姓。
老人名為姬明雪,據他自己說,他本是久遠之前四月帝國的將軍,本可以在四月終老一生,但後來因為一場叫做紅城兵變的變故而被迫流浪他國,可是初零小時候最喜歡史書,紅城兵變他是知道的,一群叛逆者無力的反抗罷了,但是他從來沒有在史冊上看見過姬明雪三字。
是他這個將軍做的太差勁,還是本來就是他信口胡謅的?這是最開始的初零的想法。
無論如何,在命運的推動下,兩人相遇了。
——
“你是個很有天賦的孩子,或者說,你已經不是孩子了……你恨四月嗎?現在的四月。”那一刻,姬明雪問少年的四月澈。
四月澈一邊哭,一邊咬牙:“恨,我的父親母親,我的弟弟,還有……他們都是被四月害死的。”
姬明雪嘆息一聲,“四月,是一個尊貴的姓氏,也是不幸的源頭啊。”
“你救了我,還殺了那麼多人——你,你能教我嗎?”
“很好,很好,在你眼裡,我看到了進取心,我居然有種不安卻激動的預感,還有你這份天賦……也許,也許真的有可能……上天毀了我和兄弟們的一生,現在我大概終於能做一件告慰那些不屈英靈的事了——這,也是天意吧。”姬明雪笑了,“我會把我的一切,都教給你。”
少年拉過了老者伸出的枯瘦如干癟樹根的手,曙光照耀在他染血的蒼白臉頰上,一切都從這裡開始,包括他生命中的第一項誓言。
“終有一天,我要以四月的身份,去毀滅四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