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氏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最疼愛的兒子會為了一個外人當面質問她。
按照老祖宗定下的規矩,待到兄弟二人全都成親之後便分家?
王府是趙廷晗的,梁地是趙廷晗的,祭田是趙廷晗的,祖宗留下的家業,有七成屬於趙廷晗,餘下的三成,才是其他兄弟的。
兄弟越多,分到個人手裡的便越少。
這一代王府只有趙廷晗和趙廷暄兄弟二人,趙廷暄一人可獨得那餘下的三成。
梁王府的產業看上去很多,可是除去王府、梁地和祭田,餘下的東西再抽走七成,能剩下的還有多少?
能夠分到趙廷暄手中的,滿打滿算也不過十幾萬兩。
這十幾萬兩,放在京中任何一個勳貴之家,分家的時候足能令那些不肖子孫們大打出手。
即使是在梁王府,這十幾萬兩都是一筆鉅款。
聶氏也是這樣認為。
在她心中,身為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梁王死了,她能依靠的只有兩個兒子。
可是趙廷晗從小便沒有養在身邊,和她並不親近,且,趙廷晗是個病秧子,時日無多!她難道還能依靠這麼一個廢物嗎?
當然不能!
她還有一個兒子,她還有趙廷暄。
趙廷暄從小便是在她的精心呵護中長大的,可偏偏梁王心心念唸的卻只有那個遠在京城的病秧子,對趙廷暄諸多不滿,到了後來,梁王寧可把親衛軍的統領之權交給趙雲暖,也沒有交給趙廷暄這個兒子。
這令聶氏非常不滿。
然而那個時候,王府便是梁王的一言堂,梁王做出的決定,無人反駁,聶氏當然更不會。
因此,她把這些不滿全都藏在心中,隨著時間的流逝,這些不滿與怨懟越積越多。
直到梁王去世,王府裡發生了很多事,以前她從未正眼看過的養女,竟然聯合不知從哪裡找來的妖人,驅使老鼠,讓她在眾目睽睽下出醜,而趙雲暖,這個本該乖巧聽話的女兒,卻執意要讓趙廷晗回來繼承王位,不但視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而不顧,甚至還軟禁她這個母親。
如果說以前聶氏還能把不滿藏在心裡,那麼現在,她再也不想壓抑了,就在剛剛,趙雲暖不但抓住她的手強行診脈,還當著她的面摔摔打打,這是對她的羞辱!偏偏就在這個時候,趙時晴來了。
聶氏從未把趙時晴當做自己的女兒,在她眼裡,趙時晴連養女都算不上,頂多就是梁王從外面撿回來的一個小乞丐。
但是梁王把趙時晴報到了宗人府,趙時晴是宗人府裡登記在冊,無論她是不是郡主,她都是宗室女,這是無庸置疑,是聶家那些名門千金們,無論怎樣苦習琴棋書畫也無法得到的殊榮。
所以聶氏再怎麼不喜歡,她也沒有為難過趙時晴。
然而今天,她看到趙時晴,便想到了地牢裡的那些老鼠,聶氏恨啊,如果不是趙時晴,她便不會知道聶瓊華做過的那些事,如果不知道,她便還是端莊尊貴的梁王妃。
就是因為這個養女,讓她從雲端跌落塵埃,她成了引狼入室的罪人,她成了笑柄,她更沒有顏面去面對孃家人,她甚至在兒女面前失去了應有的尊嚴。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這個養女,如果不是她,聶瓊華做的事,就不會被揭穿。
那些事情過去也就過去了,人不能永遠活在過去裡,梁王和三個兒女早就忘了阿映,他們眼裡心裡的只有那個養女。
他們可以,她為何不可以?他們忘了阿映,而她這個母親卻要為阿映的死而自責?為什麼?這不公平!
看到趙時晴的那一刻,聶氏心中的憤慨噴礴而出,隨手抓起一件東西便朝著趙時晴砸了過去。
直到那東西落到地上,她才知道那竟是一隻黃銅香爐,足能把把趙時晴的腦袋砸扁!
聶氏有一剎那的驚慌,她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後宅女子,她這輩子連雞都沒有殺過,借她十個膽子,她也不敢殺人。
可是那個養女在說什麼?說她要殺自己,還說自己該感激的是師父。
可就是這樣的一派胡言,不但讓趙廷暄站到她那邊,而且還為了她來質問自己的親生母親!
妖精!
和她那個長得像狐媚子一樣的師父一樣,都是妖精!
是了,她怎麼現在才想到,這個小養女從小就是妖精。
她靠著一張和阿映有幾分相似的臉,先是迷惑了梁王,接著又迷惑了趙雲暖和趙廷暄,讓他們連同王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把她當成心肝寶貝。
那時她只有四五歲,就已經會迷惑人了,這就是一個天生的狐媚子,天生的妖精。
如果不是妖精,又豈能引來那些老鼠?
想到這裡,聶氏大怒,指著趙時晴,對趙廷暄說道:“我是你娘啊,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來的,你難道不信我,而要去信一個外人?我會殺人嗎?我會嗎?嚶嚶嚶,我把這條命賠給她,這樣你們就滿意了,是不是,我死,讓我去死!”
說著,聶氏便掙扎著往床柱上撞去,紫檀木的架子床,結實得很。
丫鬟們連忙從後面抱住她,趙廷暄直挺挺地跪在地上,朝著自己臉上便是幾巴掌:“母妃,是兒子錯了,您打兒子吧,您消消氣。”
趙時晴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忽然覺得很沒意思,她轉身走了出去。
凌波候在外面,剛剛她沒有跟進去,但是也聽到了裡面傳出的動靜,她一臉擔憂地看著趙時晴:“二小姐,咱們.”
趙時晴貪婪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氣,遂寧宮裡,就連空氣都是稀薄的。
“小妖不知去哪裡野了,走,咱們去找找。”趙時晴語氣輕鬆,就連腳步也是輕鬆的。
凌波跟在後面,眼裡的擔憂卻越來越多。
二小姐的話最多了,可現在她卻什麼都不說,這就說明,二小姐心裡存著事呢,二小姐不高興,很不高興。
趙時晴腳下生風,來到花園一隅,那裡有一塊光滑如鏡的大石頭,趙時晴盤膝坐了上去,仰頭望著樹上的鳥窩,怔怔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