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不記得的事情,有人記得。
“你說的貨郎不是小吳吧,小吳認識時家大郎,他還託時家大郎幫他從城裡帶過貨呢,如果是小吳,肯定就不會這樣問了,咱們村裡,哪有小囡和時家小瞎子一起玩呢,更別說是送行了,沒這交情。”
其他人全都點頭,表示是這麼回事。
栓子阿奶連忙安慰趙時晴:“你也別怪她們,不是她們不想和你一起玩,是你那時眼睛有病,你阿奶不放心讓你出去,所以你每天在家裡盪鞦韆吹哨子,還給小鳥唱歌呢,你家屋簷牆頭上,全都落滿了小鳥,院子裡還有燕子窩。”
趙時晴忽然想起小乖帶回來的訊息,誰有想到,那曾經落滿小鳥的院子,已經變成飛鳥不到的地方。
先前的小姑娘正在回答大家的問題:“那個貨郎不是常來的阿吳叔,我只見過他一次。”
這時,甄五多再次開口:“現在問第二個問題:除了這個小姑娘,還有人記得那個貨郎嗎?”
大娘大嬸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絞盡腦汁,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除了小吳,竹西塘還來過第二個貨郎。
正在此時,角落裡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我記得。”
眾人一起看過去,好吧,原來這裡不是隻有女人,還藏著一個男人!那是一個十七八歲的瘦弱少年,蓬頭垢面,衣衫破舊,在這以富裕著稱的竹西塘顯得很是突兀。
一個大嬸好心提醒:“這是路牛兒,他爹孃早死,他家又是這村裡的獨姓,沒有親戚幫襯,他自己又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咱們村裡最廢物的就是他了。”
路牛兒聽到大嬸這樣說他,怒道:“我是廢物怎麼了?我也沒靠女人養,你家男人,你家兩個兒子,連同你家那姑爺,哪個不是靠著女人養的,你們家女人累死累活紡紗織布,你家男人在鎮上睡暗門子,村子裡誰不知道?”
那大嬸被說到痛處,便要去撕打路牛兒,被其他嬸子給拉開,指著路牛兒狠狠說道:“你給我等著,看我回頭不砸了你那狗窩!”
趙時晴對路牛兒說道:“先回答我們剛才的問題吧,你說你見過那個貨郎?”
路牛兒點頭:“何止是見過,他還把我踢進水塘裡了,好在我會憋氣,在荷葉下面憋了好一會兒才上來,差一點就陷進淤泥裡爬不上來了。”
趙時晴問道:“究竟是怎麼回事?”
路牛兒:“那天我肚子餓,在村裡求了好幾戶人家,只要到半碗糙米飯,我沒有吃飽,便想去那邊的山坡上捉條蛇吃。”
他剛說到這裡,就聽到一個大嬸說道:“你才不是捉給自己吃吧,我還記得呢,那年你才多大一點,有次來我家討飯,我婆婆沒有給你,罵了幾句,那天晚上你就隔著院門往我家院子裡扔蛇。”
路牛兒冷哼:“那蛇根本沒有毒,是你們自己心虛,活該!”
那大嬸氣得破口大罵,趙時晴好不容易才讓雙方暫時歇火。
她示意路牛兒繼續說,路牛兒說道:“我在山坡上四處找蛇,正在這時,我看到有個貨郎走了過來,當時我在一棵大樹後面,我能看到他,他卻看不到我。
我見那貨郎是個生面孔,不是平時常來的那個,便有些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貨郎走到那棵大樹前面就不走了,他放下擔子,就向前面走去。
我不知道他為何要把擔子扔下,我想去看看那擔子裡有什麼好東西,可又怕他忽然回來,於是我就想看看他要去做什麼,是不是走遠了,便朝著他去的方向走了十幾步,便看到他走到一片空地前,四下看了看,便又轉身往回走,一回頭就看到我了,他問我為什麼要跟著他?我說我沒有,他忽然就朝我撲了過來,他的樣子好凶好可怕,我長這麼大,第一次見到這樣可怕的人。
我掉頭就跑,我一直往村子裡跑,我在前面跑,他在後面追,跑到一個池塘前,他追上了我,朝我便是一腳,把我踹進池塘裡,我落水的時候,聽到有人在喊:幹啥的,在我家池塘這裡轉悠啥?那人說他是從這裡路過,馬上就走。
不過我還是沒敢出去,直到我實在憋不住了,才探出頭來,四周已經沒有人了,我這才回家去,對了,他那一腳踹得不輕,我雖然回了家,可是之後好幾天都不能下地,還是李秀嬸子心好,看我沒有出門,擔心我餓著過來看我,給我請了郎中,還每天給我送飯,不然我說不定就死了。”
李秀嬸子也在人群中,聞言說道:“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你說是個過路人踹的你,原來是個貨郎。”
路牛兒說道:“就是貨郎,他挑著貨郎的擔子。”
甄五多問趙時晴:“他說的話裡,有多少是有用的?”
趙時晴:“六七十句?”
甄五多:“算他八十句,數八十兩給他。”
趙時晴:“好哩!”
有人揉揉自己的耳朵,問身邊人:“那老爺子說的是多少?”
“八十兩!”
“真的是八十兩?不是八兩?”
“就是八十兩,千真萬確。”
“天吶,八十兩,那得是多少銅錢啊!”
只見趙時晴叫了路牛兒過來,讓路牛兒脫下身上的破衣裳,接著,那一個個小元寶便扔到那件破衣裳裡,眾人屏住呼吸,路牛兒傻呆呆地望著那堆銀元寶怔怔出神,眾人這才撥出一口氣來,天吶,真有八十兩!
“路牛兒,有了銀子,快去討個媳婦,再買架織機,你小子就可以享福了!”
聞言,路牛兒忽然緩過神來,朝著說話的人啐了一口:“小爺有錢自己去做買賣,才不像你家男人一樣靠女人過日子!”
“小兔崽子,不識好人心,活該你得了銀子也守不住,早晚便宜了賊娃子!”
甄五多:“來人,跟著這小子,賊娃子來一個打一個,來兩個打一雙,這銀子是我給出去的,誰敢劫財就是和我老人家做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