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他們的錯。
這個認知,是秋蘅在那十年裡學到的。
救下能救的人,放棄救不了的人。如果一直為沒救下出現在眼前的可憐人而自責,那她早就崩潰了。
錯的是那世道,是視夏人如豬狗的異族,不是她。
那是痛,也是成長。現在成了養分支撐著她在現世獨行,不畏懼,不退縮。
秋蘅又收到了嘉宜縣主的請帖,帶上芳洲前往康郡王府。
嘉宜縣主在園中涼亭等候,亭中石桌上擺滿了鮮果茶點。
“秋六姑娘。”見到秋蘅,嘉宜縣主獻寶般把新做好的香佩給她看,“是不是好了很多。”
秋蘅仔細看了:“薄厚適中、色澤也好,就是氣味上還不夠協調,這與香料的配比與香泥的捶打都有關係……”
嘉宜縣主認真聽著,對眼前少女更欣賞了。
她就喜歡秋六姑娘這樣的,不會因為她的身份只說好話,說出來的都是有用的。
“秋六姑娘,我能叫你阿蘅嗎?”
嘉宜縣主這話問得突然,秋蘅怔了一下才笑著點頭:“好啊。”
“阿蘅,你知不知道你的香佩在京中開始流行了,好些人都在研究怎麼做呢。”
“是嗎?大家能喜歡香佩我也開心。”
對香佩的傳開,秋蘅心裡有數。這既是她的計劃,也從秋楊那裡得到了驗證。
國子監放假那日,秋楊特意找她,問她香佩是怎麼回事,說好幾個同窗向他打聽是不是有個會做香佩的妹妹。他一問,都是那些同窗的姐妹託他問的。
秋蘅乾脆送了一條香佩給秋楊,秋楊離開時腳步帶風,全然沒有了為人兄長的自持。
“阿蘅,要是人人都像你這般有肚量就好了。”嘉宜縣主拉住秋蘅的手,說出請她來的另一個目的,“大哥說有事找你。”
怕秋蘅尷尬,嘉宜縣主忙解釋:“大哥和我說了,你們早就認識了。當年幸虧你的幫助大哥才沒在山裡迷路……”
秋蘅並不尷尬。
如果認識年輕男子就覺得尷尬,那她也不用做事了。
“那我讓人去喊大哥過來。”
不多時,凌雲走了過來。
他穿了一件月白色的寬袖長袍,頭戴玉冠,因為偏瘦,行走間總給人一種灑脫翩然欲要乘風的感覺,惹得亭外侯著的侍女們移不開眼神。
這要是換了對其他男子,侍女們早就要被訓斥不懂規矩了,可對凌雲如此,只會讓人生出理解來。
至少嘉宜縣主很理解這些丫鬟們。
大哥年少沒長開的時候風姿也沒如此誇張,真真是男大十八變。
好在嘉宜縣主一心撲在香道上,對美貌沒有執念。不然整日面對著同父同母天人之姿的兄長,心態非崩了不可。
“大哥。”
凌雲對妹妹笑著點頭,看向秋蘅:“阿蘅來了。”
“凌世子。”秋蘅行了禮,“聽縣主說你找我。”
“先前你不是拜託我打聽一下京城及周邊道觀有沒有符合年紀的道長。這段時間我把京中道觀都拜過,周邊道觀也安排了人去查,一共記了三十來名道長的情況……”凌雲說著,把一個小冊子遞過去。
人生七十古來稀,京城及周邊大大小小道觀數十座,年過七十的老道也就這些人。
一旁嘉宜縣主吃驚不已。
原來大哥每日去拜道觀是為了阿蘅,她還以為大哥想去修仙。
“多謝凌世子。”秋蘅接過小冊子翻看。
“阿衡,你要找人嗎?”嘉宜縣主好奇問。
“對,我在找教我香佩的道長,他曾去南邊遊歷,現在在京城的可能比較大。”
嘉宜縣主眼睛猛然亮了:“竟然是教你製作香佩的道長?阿蘅,我能不能和你一起找?”
秋蘅想到長清真人說隨緣的話,笑道:“我沒有非找到人不可的打算,就是想碰碰運氣,得閒時去道觀逛逛。或許就趕巧遇到了,遇不到也沒什麼……”
“得閒?咱們現在就得閒呀。”嘉宜縣主一臉雀躍,指著冊子上一處記錄,“這清風觀離得不遠,咱們去清風觀吧,反正現在還早。”
若能遇到教阿蘅的那位道長,她就跪下求他收她為徒。
咦,這樣一來阿蘅就是她師姐了!嘉宜縣主一點都沒因秋蘅比她還小一歲而叫師姐不自在的念頭,只有激動。
見嘉宜縣主一臉祈求,秋蘅也動了心。
與其在郡王府閒聊,還真不如去附近道觀看看。
“大哥,那我和阿蘅出門啦。”
凌雲略一沉吟:“我陪你們去吧,正好與清風觀的道長也算熟悉。”
嘉宜縣主自然樂意,看向秋蘅。
秋蘅當然不會反對:“那就麻煩凌世子了。”
她的客氣令凌雲在心裡輕嘆口氣。
他還記得不久前,眼前少女一口一個白大哥,對他的親近不比妹妹凌波少。
三人出了門。因清風觀就在內城,常招待富貴之人,倒是不太擔心安全問題,帶的僕從並不多。
清風觀中,出面招呼的是一位三十來歲的道士,道號玄陽。
他是淨心道長的關門弟子,淨心道長已有八十歲,正在凌雲整理的名單上。
“師父,凌世子來訪。”
淨心道長看起來確實很老了,目光透著漫長歲月沉澱下來的平和。
“凌施主又來啦。”
凌雲客氣道:“帶妹妹來上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