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功宴會地點燈火通明,杯盞交錯的熱烈氛圍彷彿能掀翻平壤城內這處最大的聚會場地。
“總隊長回來了!”
不知誰吼了一嗓子,那角落沸騰的火熱瞬間膨脹。
餘從戎高大的身軀最先擋了過來,手裡兩個搪瓷缸子撞得咣噹作響,酒液潑濺出來。
“萬里!跟首長們嘮完正事了?該咱自家弟兄熱鬧熱鬧了!”
餘從戎的聲音永遠帶著戰鬥間隙休整時的豪氣,不由分說地把其中一個缸子塞到伍萬里手中。
缸子裡是朝鮮當地度數不低的白酒,味道辛辣。
但在這血肉搏殺後的團聚時刻,比瓊漿玉液還要金貴。
伍萬里順勢接住,目光掃過一張張熟悉的臉孔。
平河依舊沉穩地站在餘從戎身後,臉上有難得的鬆快。
高大興咧著嘴,拍著雷公的肩膀;雷公抱著個酒瓶,笑得像個老財主發現了金礦。
劉漢青靠在桌沿,眼鏡片上蒙了層白汽,也在笑。
再往邊上,父母身邊還擠著警衛營長史前、突擊支隊的幾個大隊長……
都是啃過美軍罐頭、睡過漢江冰面、肩膀扛著同一個“鋼七總隊”名號活下來的生死兄弟。
“同志們!
為平澤,為咱們全須全尾回來,幹了!”
伍萬里豪爽的說道。
“幹!”
鋼七總隊同志們的吼聲如雷,粗瓷缸子、軍用水壺重重碰在一起。
伍萬里仰脖,火辣辣的酒液滾入喉中,灼燒著胸膛,也點燃了積壓數月的疲憊與豪情。
這第一口酒,是敬那些再也回不來的身影,是敬這歷經四渡漢水、血戰海空後奇蹟般的團圓。
他還沒來得及抹去嘴角的酒漬,幾個穿著筆挺軍官服的身影,已經從主桌方向龍行虎步地壓了過來。
“好你個伍萬里!
躲這貓起來喝小酒?
他孃的眼裡還有沒有咱這些老傢伙了?
孔二愣子!丁孔夫子!老趙!還有安政委!
瞅瞅,人家鋼七總隊的慶功宴,快活得很嘛!”
李雲龍豪爽的說道。
他的身後,還緊緊跟著孔捷,丁偉,趙剛,安長森。
李雲龍步子大,幾步就跨到伍萬里跟前,伸出手一把就攥住伍萬里的手腕,另一隻手把大酒壺往伍萬里缸子裡咕咚咕咚就倒。
酒液迅速填滿,幾乎溢位來。
“沒說的!
小子,這一壺,老子代表27軍全體,敬你!敬你的鋼七總隊!
本來老子還以為阻擊是要陣地戰死死頂住十萬多聯合國軍,傷亡肯定不小!
可你小子偏偏玩了場巔峰運動戰,四渡漢水,連克數城再撤離,漂亮!
把李奇微那老小子的麵皮當擦腳布踩了!”
李雲龍大聲說著,那架勢像是伍萬里敢不喝他就要親自灌下去。
“沒錯!
萬里你們大破橫城,水原,水南,平澤,殲敵無數。
後來還跟著海軍在平澤敲掉了美軍先鋒艦隊,又在海上把美國佬的驅逐艦群啃光了,給咱中國軍人掙了臉!
是員虎將!
我們臉上也跟著有光!
我孔捷敬你!”
孔捷端著自己的缸子,重重碰了一下伍萬里缸子的邊沿。
“萬里同志,四渡漢水,戰略欺騙打得爐火純青。
尤其是最後金蟬脫殼,甩開美三師直撲平澤。
時機、速度、兵行險著卻又精準無比!
佩服!丁偉敬服!
這杯酒,為你運籌帷幄,決勝千里!”
丁偉目光灼灼,彷彿在分析一次經典戰例的說道。
他舉杯的動作乾淨利落,軍人本色盡顯。
“伍萬里同志,志司首長們都在高度評價你們鋼七總隊在整個第四次戰役中的突出貢獻。
你們不僅是戰術的尖刀,更是戰略上牽動全域性的支點!
打出了國威軍威!
是全體志願軍學習的榜樣!
來,我趙剛敬你,也請轉達志司首長對鋼七總隊全體指戰員的問候與祝賀!”
趙剛政委的聲音溫潤有力,清晰地傳遞著組織的高度認可道。
“伍萬里!
你小子好樣的!
從長津湖打到平澤,鋼七總隊就是一塊砸不扁、嚼不爛的響噹噹硬骨頭!
是我們志願軍的光榮!
更是咱們整個志願軍的標杆!
我和12軍的兄弟們,都替你們高興!
這杯酒,我安長森代表12軍,敬我們的大英雄!”
安長森政委緊接其後,語氣誠懇道。
“敬總隊長!”
餘從戎大吼一聲,帶頭舉杯。
鋼七總隊的軍官們嘩啦一下都站了起來,幾十道火熱的目光齊刷刷聚焦在伍萬里身上。
那目光裡有驕傲、有崇敬、有對自家領頭人毫不掩飾的信服。
伍萬里只覺得一股巨大的熱流從胸口直衝頭頂,鼻尖有些發酸。
四渡漢水,平澤血戰,面對美三師、美軍艦隊的炮火和鉅艦,他沒怕過。
單槍匹馬闖英督府,身上捆滿手榴彈,他沒怵過。
可眼前這幾位軍中赫赫有名的戰將、首長真摯熱忱的誇讚,以及周圍親如骨肉兄弟的信任目光匯聚成的洪流。
這些都讓他一時間心潮激盪,難以言表。
“謝謝首長們!謝謝同志們!
鋼七總隊的功勞,不是我伍萬里的,是每一個兄弟用血、用命、用骨頭縫裡的狠勁拼出來的!
這杯酒敬犧牲的戰友!敬並肩的兄弟!敬我們的國!我們的家!”
伍萬里高高舉起手中被李雲龍灌滿的酒缸,聲音驟然拔高的喊道。
“敬犧牲的戰友!敬並肩的兄弟!敬我們的國!我們的家!”
所有人的聲音匯聚成一股撼動人心的洪流,響徹整個宴會角落,甚至蓋過了其他區域的喧囂。
缸子、酒杯、水壺狠狠撞在一起,清脆的撞擊聲混合著仰脖痛飲的咕咚聲。
濃郁的酒香轟然炸開,那是硝煙烈火裡淬鍊出的情誼與豪情。
第一輪“轟炸”結束,李雲龍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星子,臉上泛著紅光。
他放下自己的酒壺,一手又重重拍在伍萬里肩上,力氣之大讓伍萬里都晃了一下。
“小子,光說漂亮話沒用!打得好就得有打好的待遇!
老總那桌剛發的話了!
頭一條,你們鋼七總隊,還有27軍主力,優先補充!
新到的老兵蛋子,先緊著你們挑,給你們補得滿坑滿谷!要人給人!”
李雲龍湊近了點,帶著濃烈酒氣的聲音壓低了,卻依舊響亮的說道。
這話如同在沸油裡澆了一瓢冷水。優先補充老兵至滿編!
這對連續惡戰、傷亡不小的鋼七總隊來說,簡直就是及時雨!
“好!這下咱們又能放開手腳幹他孃的了!”
餘從戎眼睛都亮了,連忙興奮的說道。
“好啊,先讓我們炮兵支隊挑幾個機靈的苗子!”
雷公搓著下巴笑道。
高大興聞言,也連連點頭。
滿編,意味著更強大的戰鬥力!
“第二條,更邪乎!
鋼七總隊的兵,只要願意出去,甭管調哪個部隊,自動升半級任用!
表現拔尖、特別能打的,升一級也沒跑!”
李雲龍接著伸出食指,聲音更加響亮,帶著石破天驚的味道。
自動升半級或一級!
這意味著什麼?
這種特殊的人才輸送待遇,簡直是聞所未聞的殊榮!
等於給鋼七總隊的官兵額外鋪就了一條金光閃閃的晉升坦途!
興奮的嗡嗡聲在鋼七總隊的軍官群體中蔓延開來。
這意味著在鋼七總隊裡,不單單是榮譽,連未來的發展都比其他部隊多一條極好的路!
這是一種強大的認同和激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見沒?
鋼七總隊的金字招牌!
出去就是官!
李首長這話說的在理!
咱鋼七總隊的兵,到哪都是響噹噹的!
老平,聽見沒?
以後咱們的手下的大隊長想出去了,至少也能混個副團長乾乾!”
餘從戎哈哈大笑,摟著平河說道。
平河被他摟得一歪,嘴角難得地扯了扯,沒說話,只是舉起杯子跟餘從戎碰了一下。
那意思很明顯:出去?在哪不是打仗?在鋼七總隊挺好。
“老餘你想去自己去!
咱鋼七總隊是家,是最特殊的精銳部隊!
總隊長教育過咱們,不拋棄,不放棄,這是我們鋼七總隊的兵最重要的優點。
哪個孬種願意踩著鋼七總隊的牌子出去?”
高大興也粗聲粗氣地接話道。
“餘從戎,高大興,你倆這話,是瞧不起總隊長帶著咱打勝仗的本事?
還是覺得總隊長給的官太小了?”
旁邊的劉漢青也笑了笑,打趣道。
鬨笑聲再次炸開,高大興被噎得直瞪眼。
“出去?
給個師長俺老雷也不去咯!
這鋼七總隊,有仗打,有那麼多同志在,有酒喝,還有總隊長在!”
雷公感慨著說道。
一片喧鬧的附和聲中,大家只覺得這是鐵板釘釘的共識。
鋼七總隊的兵,只有削尖腦袋拼命往裡擠的份。
怎麼可能有人捨得離開這支英雄的部隊,放棄伍萬里這面百戰百勝的旗幟?
然而,就在這看似鐵板一塊的豪言壯語和快活的氣氛中,成功稍顯不同的心思,在一個角落悄悄破土發芽了。
成功安靜地坐在靠外側的位置,心中有些猶豫和掙扎。
他帶的兵能打硬仗,在平澤攻堅倉庫區時,是他率領的突擊大隊撕裂了美軍的最後防線。
他本人更是打到過美一旅的指揮部,最終沒子彈了拎著刺刀衝鋒,親自抓捕了美一旅參謀長。
由此,他也從一開始剛加入時的戰士變成了現在管上千號戰士的大隊長。
此刻,他臉上也和大家一樣洋溢著笑容,跟著舉杯喝酒,但在那雙精明的眼睛裡,興奮之餘正飛快地盤算著。
李雲龍宣佈的兩條重磅訊息,像兩股電流擊打著他的神經。
“優先補充,恢復滿編”——很好,能指揮更多兵了,實力更強。
“出去自動升半級或一級任用”——這句話卻在他心裡掀起了更大的波瀾。
成功端起搪瓷缸子喝了一口,辛辣的酒液讓他眯了眯眼,大腦卻異常清醒。
他現在的職位是大隊長,管著一千多號最精銳的兵,戰功也夠硬。
在鋼七總隊裡,頂頭的是餘從戎這個支隊長,再往上就是他望塵莫及的總隊長伍萬里。
總隊長的地位和威望,那是實打實一場場硬仗殺出來的,穩如泰山。
自己在餘從戎下面,雖說深得信任,但短期內想要更進一步……太難了。
上面還有高大興、平河、雷公這些赫赫有名、資歷戰功都不在他之下的支隊長呢!
鋼七總隊裡藏龍臥虎,功勞大家都有份,晉升的坑位就那麼多。
但要是在其他部隊呢?
一個實職團長手下管著至少兩三千號人,幾千條槍!
那可是一方主官,真真正正的說了算!
按照鋼七總隊現在的名聲和實力,他成功要是調出去,一個主力步兵團的團長肯定是穩的!
這比在鋼七總隊當個大隊長,管的人多了差不多一倍,那地位權勢能一樣?
現在機會就擺在眼前!
只需要離開……
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他就聽到了餘從戎、高大興、平河他們斬釘截鐵的聲音:“鋼七總隊的兵,怎麼可能有人願意出?”
成功握著缸子的手不易察覺地緊了一下,指尖有些發白。
心裡那點盤算被這眾口一詞的“不可能”逼到了角落。
他迅速垂下眼皮,又往嘴裡灌了一大口酒,灼熱感暫時壓下了那點剛剛滋生的念頭和隨之而來的些許心虛。
“是啊,怎麼可能有人願意出去。”
他像是附和,聲音淹沒在鼎沸的人聲中,連旁邊的人都沒聽清。
就在他心思起伏,權衡不定的時候,機會以一種戲劇性的方式撞了過來。
主桌那邊似乎有人招呼,大概是有人要去給老總、陳首長他們敬酒了。
喝得滿面紅光、腳步已經有些虛浮的李雲龍被孔捷和丁偉左右攙扶著站起了身。
“走…走走!咱…咱們也去…給老總敬…敬個酒!
萬里…萬里小子…呃…一起?”
李雲龍舌頭有點打結,但氣勢不減道。
“老李,你這模樣……我看你還是先歇會兒,別到老總面前出洋相。”
丁偉皺眉勸道。
“放…放屁!
老子…穩著呢!
老總面前…該敬的禮數…一…一樣不少!”
李雲龍甩甩頭,努力站直道。
他掙脫孔捷一點攙扶,邁腿就要走,但身子不聽話地明顯晃了晃,像個打足氣卻重心不穩的皮囊。
這一幕被一直眼觀六路、心頭活泛的成功看在眼裡。
心頭那簇關於離開的想法瞬間被點燃了!
這簡直是天賜良機!
接近李雲龍這位赫赫有名、手握重兵的首長,就在他喝高的時候!
此時不提,更待何時?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李雲龍腳下一個踉蹌,孔捷和丁偉伸手去扶的瞬間,成功已經像一隻蓄勢待發的獵豹,蹭地一下從座位上躥了起來!
動作迅猛又帶著刻意的“關心”姿態,兩步就擠到了李雲龍身邊,極其自然迅速地伸出雙手,穩穩地托住了李雲龍一邊的胳膊肘。
“李首長!您慢點!小心臺階!我扶您!”
成功的語調熱情洋溢,充滿了下級對上級恰到好處的恭敬與關切。
那身手的敏捷,那眼神的關切,彷彿他本就是李雲龍的貼身警衛員。
孔捷和丁偉被成功突然插進來的動作弄了一愣,丁偉甚至還微微皺眉。
但看成功確實扶得很穩,李雲龍也沒拒絕的樣子,而且確實需要人攙扶,兩人便稍稍讓開了點位置,一左一右在稍後跟著,以防萬一。
成功心裡怦怦直跳,熱血湧上頭頂。
他感受著這位威震四方的戰將身上傳來的灼熱酒氣和粗重的呼吸,一邊儘可能地將嘴湊近李雲龍的耳邊,把聲音壓到極低的說道:
“李首長!您剛才宣佈的兩條真是太好了!太提氣了!
尤其是那條,鋼七總隊的軍官出去能優先晉升……
首長!我是鋼七總隊下面大隊的大隊長成功!
我想……我能不能申請離開鋼七總隊,出去任職?”
他飛快地說完,手心瞬間被汗水浸透,緊張地觀察著李雲龍的反應。
只見李雲龍正半眯著眼,努力把雙腳踩在一條線上走“直線”,顯然腦子被酒精攪得有些混沌。
成功的低語像是在他耳邊嗡嗡飛過的一隻蚊子,模糊不清地混雜在宴會廳的巨大噪音和體內沸騰的酒意裡。
“嗯?哦…啊……”
李雲龍含混不清地應了一聲,下意識地點了下頭。
他這“嗯”、“哦”、“啊”的含糊回應,與其說是聽清了成功的請託,不如說更像是醉酒狀態下對旁人在耳邊說話的本能反應。
然而,在成功耳朵裡,尤其是那個微微的點頭動作,無異於仙音!
這簡直是對他大膽請求的直接“同意”!
成了!
真的有門路!
李雲龍首長點頭了!
巨大的狂喜如同開閘的洪水瞬間淹沒了成功所有的緊張和顧慮!
一瞬間,他甚至有些暈眩。
團長!幾千號人馬!一方主官!前途無量!
離開鋼七總隊……雖然不捨,但這前程值得!
他覺得呼吸都暢快起來,扶著李雲龍的手臂也不自覺地更加用力了些,腳步都跟著輕快起來,彷彿已經看到了自己當團長的威風模樣。
成功激動得剛想湊近李雲龍耳朵再說點感激的話,或者把名字再報一遍道:“首長!謝謝您!我是成功!我一定……”
這後半句“好好幹”都還沒成形,段鵬精悍的身影已經靠近。
“這位同志,你是鋼七總隊的人吧?
李首長讓我扶就好了,你們鋼七總隊打那麼久回來不容易,別浪費了歡慶喝酒的時間。”
段鵬走來看著成功說道。
他確實是好意,畢竟鋼七總隊在第四次戰役打的最兇猛了。
“好,那就拜託你了同志。”
成功聞言想了想,將李雲龍交給了段鵬,同時敬了個軍禮便往回走去。
他知道調離的事情以後說可能很傷情面,不如趁著喝酒過去多敬幾杯酒說出來,也好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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鋼七總隊專屬的慶功區域喧鬧依舊,烤肉的焦香與烈酒的辛辣混雜在溫暖的空氣中,划拳聲、鬨笑聲和杯盞碰撞聲織成一片熱烈的網。
成功擠回人群中時,臉上已全無之前的失意與急切,換上了一副熱絡圓滑的笑臉。
“餘支隊,咱火力支隊這回打得真叫一個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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