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金斯主管,你的聽力沒有問題。”霍金斯感到喉嚨有些發緊,一股混雜著職業警惕和道德衝擊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
他深吸一口氣,試圖釐清這命令背後的邏輯:“ma’am,恕我直言。宋和平團隊目前與我們,至少在塞納共和國的利益框架下,仍是實質性的合作伙伴關係。不久前的塞納政變,我們雙方緊密合作,共同推翻了舊政權,扶持了符合我們利益的政府上臺。這種時候……向isis洩露他的行蹤,是否……是否過於……”
他斟酌著用詞,最終選擇了更職業化的表達。
“……是否會對我們與當前塞納新政府之間來之不易的互信,以及是否考慮到一旦洩露……對於mi6在國際行動中的聲譽,產生難以預料的負面影響?”
“聲譽?”
m女士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個詞,像是聽到了一個有趣的笑話。她伸手拿起桌上盛著小半杯琥珀色液體的水晶威士忌杯,冰塊在杯壁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她輕輕晃動著酒杯,目光凝視著那流動的光澤,語氣平淡無波,卻字字如冰錐。
“霍金斯,告訴我,我們是什麼部門?”
“軍情六處,ma’am。”霍金斯立刻回答。
“我們的職責是什麼?”m女士追問,目光如炬。
“維護大不列顛的國家安全與海外利益,ma’am。”霍金斯的聲音恢復了刻板的標準答案。
“很好。”
m女士拿起桌上的水晶杯,抿了一口裝在裡頭的威士忌,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暖意,卻絲毫融化不了她眼底的冰寒。
“那麼,請告訴我,一個在塞納共和國北部擁兵自重、實際控制著價值連城戰略資源、並且對扶持他上臺的新政府陽奉陰違的‘合作伙伴’,對英國的國家安全與海外利益,是保障,還是……隱患?甚至威脅?”
霍金斯沉默了。
他無法反駁。塞納新政府私下裡對宋和平的忌憚和不滿,以及那些關於礦區利益分配的矛盾報告,他作為情報主管,比誰都清楚。
他只是沒想到,m女士為了剷除宋和平,居然願意協助1515武裝這種人神共憤的極端組織。
“新政府需要穩定,需要完全掌控局面,更需要兌現對我們資本的承諾。”
m女士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人心的力量,每一個字都敲在霍金斯的心坎上。
“宋和平的存在,就是那塊最大的絆腳石。他佔據的礦區,那片基地,本該是塞納新政府的財富,是我們資本順暢流入的通道。現在呢?成了他宋某人的私人王國。新政府礙於對方的實力不敢直接動手,卻跑來向我們哀求,但你想想,這個惡人難道要我們mi6來做?”
她放下酒杯,身體微微前傾,目光更加銳利。
“直接動手?無論成功與否,都是下下之策。成功了,我們背上‘背叛合作者’的惡名,塞納新政府會怎麼想?下一個會不會輪到他們?失敗了……”
她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哼,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忌憚:“霍金斯,你我都清楚那個宋和平是什麼人。他在絕境中爆發出的破壞力,足以讓任何一個情報機構頭疼。我們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就不能輕易把自己放在他的槍口之下。”
辦公室內一片沉寂,水晶杯裡的球形冰塊正在一點點地融化,杯壁上凝結的水珠緩緩滑落,在光滑的紅木桌面上留下一道細微的溼痕。
窗外,倫敦忽然下起雨來。
雨點沉悶地敲打著防彈玻璃,像無數只冰冷的手在拍打。
m女士的聲音再次響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冰冷而精準,如同手術刀劃開皮肉:“借刀殺人,霍金斯。這才是上策。讓1515這把本就沾滿血腥而且臭名昭著的刀,去替我們解決掉這個麻煩。他們與宋和平本就血債累累,不死不休。”
說到這,她停住話頭,又拿起了水晶杯,朝霍金斯輕輕舉了舉。
“我們只是……‘恰好’提供了一點微不足道的情報支援。誰會懷疑?誰能證明?就算宋和平死了,這筆賬也只會記在巴格達迪頭上。我們mi6的聲譽?完好無損。塞納新政府會感激我們,那些誘人的礦區利益……將重新回到談判桌上,回到我們手中。一石數鳥,何樂而不為?”
霍金斯臉上的最後一絲掙扎徹底消失了。
那些關於道義和合作關係的微弱顧慮,在冰冷的國家利益邏輯面前,脆弱得不堪一擊。
m女士的剖析,像剝洋蔥一樣,一層層撕開了包裹在“合作”外衣下的殘酷真相。
塞納需要的是一個聽話的盟友,而不是一個可能尾大不掉的軍閥。
宋和平的價值,在塞納新政府成立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在快速貶值,如今更是成了亟待清除的障礙。
借巴克達迪之手,不僅能除掉心腹大患,還能完美規避所有政治和聲譽風險,甚至為後續攫取更大利益鋪平道路。
他明白了。
徹底明白了。
這根本不是什麼臨時起意的背叛,而是一場經過深思熟慮、冷酷計算的政治清除。
“ma’am,我明白了。”
霍金斯的聲音恢復了平日的刻板,甚至帶上了一絲執行任務的果斷,“目標清除,風險轉移,利益最大化。我立刻去辦。透過‘暗河’渠道,確保不留任何可追溯痕跡。一小時內,情報將送達指定位置。”
m女士微微頷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是重新靠回椅背,目光投向窗外天空沉沉的雨幕,彷彿剛才討論的並非一個人的生死,而是一筆微不足道的資產交割。
“去吧,霍金斯。乾淨利落。”
“是,ma’am。”
霍金斯挺直脊背,轉身,步伐沉穩地走向那扇厚重的橡木門。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聲音。
他拉開門,外面走廊明亮的燈光短暫地湧入,隨即又被厚重的門扉隔絕。
走廊裡,情報分析員們忙碌的身影和低聲交談傳入耳中,那是另一個世界的秩序和喧囂。
霍金斯輕輕帶上門,將那個瀰漫著威士忌氣息和冰冷算計的房間徹底關在身後。
他深吸一口走廊裡帶著消毒水和紙張味道的空氣,邁開步子,每一步都踩得很實。
國家利益高於一切,這是刻在他骨子裡的信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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