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所內,稻葉昌生剛將重新組裝校驗好的狙擊步槍小心地收納進特製的長條箱中,正拿著鹿皮最後擦拭著南部手槍的部件。
他眉頭緊鎖,顯然還在為剛才被潑皮打擾以及即將到來的行動思慮。
就在這時,一陣有節奏的敲門聲響起,與之前禿頭大漢的粗魯砸門截然不同。
稻葉昌生動作一頓,眼中瞬間閃過警惕和被打斷的不悅。
他迅速將手槍部件歸位,再次確認武器隱藏妥當,才走到門後,壓抑著煩躁低聲問:“誰?”
門外傳來一個清冷而熟悉的女聲:“是我。”
稻葉昌生的眉頭立刻擰成了一個疙瘩。
梶原千春!
是她?
她怎麼會找到這裡?
一股莫名的火氣湧上心頭。
他極其不喜歡這個所謂的師姐,兩人年紀相仿,她卻總是一副冷靜剋制、洞察一切的模樣,時常帶著一種隱晦的優越感,彷彿比他更得老師信任,行事也更“正確”。
更重要的是,她此刻的出現,意味著松井老師將他的這個臨時藏身點也告訴了她。
稻葉昌生深吸一口氣,壓下不快,開啟了門。
梶原千春站在門外,依舊穿著那身精緻的羊絨大衣,圍巾鬆垮地搭著,神情平靜,目光卻銳利地掃過稻葉昌生明顯帶著殘餘怒意的臉,以及他身後略顯凌亂的房間。
“你來做什麼?”稻葉昌生語氣生硬,絲毫沒有請她進去的意思,身體堵在門口,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
梶原千春對他的態度似乎習以為常,聲音沒有任何波瀾:“老師不太放心,讓我過來看看你的準備情況。”
她頓了頓,補充道,“畢竟,這次的‘熱鬧’不比尋常。”
“不放心?”稻葉昌生嗤笑一聲,反感更甚,“有什麼不放心的?難道老師覺得我連這點小事都處理不好?還是派你來‘指導’我?”
他特意加重了“指導”二字,滿是譏諷。
明明都是同齡人,她卻總像長輩師長一般,帶著審視的目光,這讓他極度不爽。
梶原千春沒有理會他的挑釁,她的目光越過稻葉的肩膀,快速而仔細地掃視著屋內。
房間不大,陳設簡單,但她敏銳地注意到了一些細節。
她沒有回答稻葉的問題,反而微微側頭,像是在分析什麼,然後語氣肯定地說:“剛才有人來過這裡。”
稻葉昌生一怔,心裡的惱火瞬間被一絲驚詫取代。
她怎麼看出來的?
他下意識地皺眉:“你胡說什麼?”
“門口的腳印,不止一個人的,新鮮,帶著泥水,不是你的鞋碼和款式。”她聲音平靜,如同陳述事實,“還有,你的床單。”
她抬了抬下巴,指向那處不自然的褶皺,“以你整理物品的習慣,不會留下這種明顯的凌亂。只能說明,剛才有突發情況,你有東西需要緊急藏到床下,動作倉促,之後也沒來得及完全整理好。”
她分析得條理清晰,證據確鑿,彷彿親眼所見。
稻葉昌生一時語塞,臉色陰沉下來。
這女人的觀察力和推斷能力,確實精準得令人討厭。
他抿緊嘴唇,沒有承認,但沉默本身已經是一種答案。
門口地面尚未完全乾涸的、帶著泥漬的陌生腳印……床單一角被匆忙塞回床下,但還露出一小截褶皺的邊角,顯然是在倉促間整理,未能完全恢復平整。
他討厭這種被看穿的感覺,尤其對方還是梶原千春。
稻葉昌生陰沉著臉,側身讓開了門縫。
梶原千春微微頷首,姿態優雅地走了進去,目光依舊不著痕跡地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坐吧。”稻葉生硬地指了指屋裡唯一一把椅子,自己則走到桌邊,拿起冷水瓶倒了一杯水,重重地放在梶原面前的桌上,水花濺出少許。
他自己則靠在對面的床沿,雙臂抱胸,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姿態。
梶原千春並未在意他的失禮,輕聲道了句“謝謝”,卻沒有去碰那杯水。
她抬起眼,看著依舊一臉不爽的稻葉,忽然開口,聲音平穩無波:“我不止知道有人來過,我甚至大概知道,來的是三個人。一個禿頂、身材粗壯、面目兇狠的中年男子,穿著不合身的棉襖。另外兩個是他的跟班,年紀輕些,同樣膀大腰圓,但神色慌亂,缺乏主見。”
稻葉昌生正準備反唇相譏的表情瞬間凝固在臉上,取而代之的是真正的震驚。
隨即這股震驚迅速轉化為被窺視的憤怒,猛地站直身體,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梶原!你早就到了?!你一直在外面跟蹤我?!”
他感覺自己像只被剝光了皮毛放在顯微鏡下的動物,這種毫無隱私、一切都被洞察的感覺讓他暴怒異常。
“跟蹤你?”梶原千春輕輕搖頭,否定了他的指控,語氣依舊平淡,“我沒有那個興趣,也沒有接到這樣的命令。
只是在來這裡的路上,恰好在一個巷口遇到了三個倉惶逃跑的男人。
他們的樣子很特別,尤其是那種剛從極大恐懼中掙脫出來的魂不守舍,想不注意到都難。”
她頓了頓,繼續冷靜地分析:“他們逃跑的方向,恰恰是朝著你這片公寓來的反方向。
結合他們的狀態——像是被什麼極端可怕的事物追趕或驚嚇過,以及你門口新鮮的、符合他們體型的紛亂腳印,和你屋內倉促整理的痕跡,推斷出他們剛剛從你這裡離開,並不是什麼難事。”
稻葉昌生張了張嘴,想反駁,卻發現對方邏輯嚴密,幾乎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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