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不知不覺間，木屋外面下起了瓢潑大雨，雷聲轟隆，就像打屋簷上滾過一樣。

伽善長老起身關上了窗戶，也將那雷雨的嘈雜聲一同關在了外面。地上的柴火燒得劈啪作響，臨時找來的水壺裡的水也在翻滾沸騰。伽善長老從袖子裡摸出一盞茶壺，四五個茶杯，一包茶葉和一個袖珍焚香爐，席地而坐，泡起茶來，不一會兒便茶香嫋嫋，花香氤氳，看得陸長鳴目瞪口呆。

“想不到長老竟有這般雅趣和巧思，居然隨身攜帶這些個小玩意兒！”說著陸長鳴撥弄起茶壺和香爐來，彷彿它們是什麼稀世珍寶一般。

“那是自然，不讓你以為老衲是什麼人啊？”伽善長老嗔怒道。

各自呷了幾口茶後，陸長鳴繼續講述下去。。。。。。

話說陸長鳴被那雷聲嚇得趴在地上許久不敢起來，等雷聲漸小後，他才跟隨眾人從地上爬起，再一看無名，他早已嚇得不知躲在何處了。少年們在屋裡找了許久才發現他正縮在觀音像的後面，身上還在瑟瑟發抖。

“真沒用！哈哈哈！”陳羽加大笑道。

聽到這樣的話語，似乎是戳到了內心的痛處，無名轉身惡狠狠道：“你再說一遍我就把你的眼睛挖下來！！！”

劉海甩開的那一瞬間，那張隱藏在黑暗裡的臉露了出來。獨眼，扭曲，千瘡百孔，那似乎不是一張人臉，而是女媧心情不好時用泥巴洩憤所絞出來的半成品，帶著一點憤怒，一點惡意，以及所有這人世間的醜惡和與真善美背道而馳的一切東西。

陳羽加看到這張臉時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悲傷和愧疚，當那隻像老鼠一樣尖利而瘦小的爪子向他抓來時，他居然沒有想過躲開，一彈指間，三道嵌入皮肉的疤痕出現在他臉上。

“你在幹什麼？！”拓跋弘拎起無名的領口憤怒吼道，只是在那一瞬間，他也愣住了。

少年們紛紛看清了無名的臉，頓時胃裡翻江倒海，幾欲作嘔。

無名苦笑一聲道：“既然你們都看見了。。。。。。。也好，也罷！那麼，這個木盒你們還要不要？”說著無名伸手遞過木盒。

少年們一看到木盒才忽然又想起來，陸長鳴也立馬回過神來，目光彷彿被釘住一樣無法從木盒身上移開。

“要，要，要。。。。。。”陸長鳴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伸手接過木盒，木盒拿在手上沉甸甸的，似乎裝了無數金錠紋銀，那道厚重的黑褐色流光顯得更加誘人，彷彿在說“開啟它，開啟它”。

少年們皆圍上前去，他們的眼裡也充滿了渴望甚至是貪婪。只是沒有人注意到此時的無名正一點點遠離人群，悄悄合上了屋門，然後突然發力朝外面狂奔，一口氣跑到距荒園幾里開外的地方，靜觀其變。

故事講到一半，陸長鳴忽然欲言又止，氣息也變得急促起來，連喝了好幾口茶。

“接下去怎麼樣了？！”伽善長老追問。

“那是我。。。。。。這一生。。。。。。永遠不能忘記的畫面，永遠不能。。。。。。。”陸長鳴攥緊拳頭道。

“我將那盒子開啟後，發現裡面空蕩蕩的什麼也沒有，不過只是冒了幾道黑煙，於是我們大笑著討論要怎麼出去收拾無名。就在那時，意外發生了，原來那幾道黑煙在空氣中並未散開，而是凝聚成了一團，不知是吸噬了什麼邪氣，那黑氣越聚越多，幾乎佔領了整個天頂，我們幾個深感大事不妙，然而這時才發現無名出去時已從外面將屋門反鎖，其他的門也出不去。只見那黑氣中心出現了旋渦，旋渦裡是無數閃電，忽然一團混沌狀的黑雲逃也似的從旋渦裡衝了出來，伴隨著一聲聲詭異的尖笑，更多的黑雲衝了出來，那些黑雲在偌大的屋子裡衝撞玩鬧，幾乎像小孩子一般，但很快，它們意識到了我們的存在。。。。。。”陸長鳴說著又呷了兩口茶，伽善長老立馬又給他斟滿，卻忘了給自己斟茶。

“我們幾個四散而逃，但都不敢離光亮處太遠，所以有幾個人的情況我大致都能知道。拓跋弘最先受到了攻擊，它們接連從他身體穿過，表面看似毫無傷口，卻突然七竅流血而亡，而且所噴出的皆為黑血，形狀極為悽慘。然後是崔賦，他忽然說起了‘臨時抱佛腳’的話語，於是便爬到觀音像上抱住了觀音的腳，企圖逃過一劫，但是他忘了觀音不是佛，他讀書一世，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犯了錯，最終也未能倖免。接下來是來安，當他看到拓跋弘慘死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一般跑到拓跋弘身邊，蘸起拓跋弘的血就在地上畫起來，似乎是想留下自己的遺世之作，但可惜的是他還未畫完最後一筆便一命嗚呼了。。。。。。看著自己昔日的好友一個個倒下，我突然覺得異常絕望，有種不願苟活下去的窒息感。。。。。。”陸長鳴頓了一頓繼續道。

“就在我看不到希望的時候，羽飛救了我，他帶著我一起爬到了屋樑上，本以為這樣就能平安躲過那些挨千刀的黑氣的視線，沒想到它們還是發現了我們，它們如箭矢一般朝我們疾衝而來，羽飛最後也。。。。。。在最後一刻我想拉住他，但。。。。。。就差一點，他還是從屋樑上掉了下去。。。。。。我朝那些萬惡的黑氣怒吼，撕心裂肺，然後便失去了意識。等我醒來時已是第二天早上，屋樑下忽然傳來吱呀聲，是無名！這個混蛋又回來了！我當時真想一拳揮過去，但身體卻如棉花一樣軟綿綿的，如果這時候讓他發現我的話，一定凶多吉少，所以我不敢噤聲。然後，你知道那混蛋說了什麼嗎？！”陸長鳴說著用力呷了一口茶道。

“那混蛋居然說‘真是一群笨蛋，還好我沒去看那盒子，不然就落到和你們一樣的下場了，真是活該！’也就是說，他早就知道那盒子裡裝的不是什麼好東西！這個殺千刀的！然後他開始挨個地翻屍體，看他們的手指和臉，我知道他在找什麼，哼哼，到最後他也沒有發現玉戒，他歇斯底里地大喊了一聲，那聲音幾乎可以媲美殺豬聲了。然後他出去了，出去一會兒又折了回來，我還好奇是不是他良心發現回來懺悔來了，沒想到。。。。。。。沒想到他居然不知從哪裡取來了一把刀，一個一個地。。。。。。一個一個地。。。。。。。”陸長鳴再也說不下去了，淚水在眼眶中打轉，肩膀緊繃，拳頭攥得幾乎可以捏碎石頭，但最後他還是深吸一口氣決定說下去。

“一個一個地把他們的眼珠子全部挖了出來，放進了那個萬惡的木盒中，然後他便帶著盒子出去了，再也沒有回來！確認他走遠後，我從木樑上跳下來，才發現，那天晚上和我來的七個人，無一生還。。。。。。”

說道這裡，彷彿已到達了極限一般，陸長鳴忍不住慟哭起來。

“阿彌陀佛，阿彌陀佛！罪過罪過，罪過罪過！”伽善長老合掌嘆息道。

雨不知不覺停了，雨後的空氣澄澈如新。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響起了粗蠻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