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故事講完後，陸長鳴呷了一口茶，面帶微笑地望著對面的劉長生。

“怎麼樣？有趣嗎？”陸長鳴問道。

“說實話，一點兒也不好笑。”劉長生道。

誰知陸長鳴聽完不但不生氣反而大笑起來，半晌後才道：“現在像你這樣講真話的人已經不多見了，其實我一直很清楚我講故事的本事可爛了！”陸長鳴一邊做了個鬼臉，一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劉長生露出不解神情，問道：“那你後來是怎麼變成現在這樣的？”

陸長鳴站起身伸了個懶腰，放了個錦袋在劉長生面前，道：“喏，這是給你的工錢！”

劉長生一愣，問道：“什麼工錢？”

“你能聽我講故事也是不易，就當是給你一點小費嘍！”陸長鳴笑嘻嘻道。

劉長生趕忙搖搖頭道：“我不要錢，錢是壞東西，它會腐蝕人的靈魂！”

“書呆子，沒錢那你怎麼活？天天在街頭和別人討燒餅吃嗎？”

劉長生一時語塞，低下了頭。

陸長鳴抿了抿嘴，默默將錢袋又收回懷中，道：“以前有一行走江湖的俠士贈我一袋錢，而我甚至連他的臉都沒看清，只記得他的腰帶上有一塊藍色玉佩。他臨走前給了我兩句叮囑，一句是‘不要害怕被人施捨，因為我們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就一直在被人施捨，重要的是要學會如何去感恩’，另一句是‘能靠自己努力得來的東西就不要去偷’，你什麼時候想通了就到瀟湘客棧來找我！”

空氣就像凝結成冰一般，清脆得似乎隨時會碎。

時間就像沙漏裡的沙子，帶著一絲決絕的優雅從指縫間悄悄流過。

當劉長生再次抬頭時，發現整座茶樓早已人去樓空。

“靠自己嗎？真的可以嗎？”劉長生望著自己的雙手，神色間一片茫然。

話說陸長鳴離開茶館後，剛巧路過原先的燒餅鋪，於是又買了兩個燒餅，吃的時候腦海中竟不斷閃過劉長生吃燒餅的樣子，倏然覺得手裡的燒餅又多了幾分滋味。

雖說是開春，花王谷裡卻有一種植物早已含苞待放，似乎只有等到一個合適的能襯托它的絢爛時刻才肯開放，這便是櫻花。

陸長鳴經過一個小巷時，忽然聽見裡面有人說話，有人說話倒不稀奇，只是這話音聽起來迷迷離離的，彷彿夢囈一般。

於是陸長鳴便駐足聆聽起來。

“看來過兩天就能看到櫻花雨了啊！”一位佝僂的老人拄著手杖站在樹底下仰望道，他的臉彷彿被歲月悄悄吻過般露著笑顏。

陸長鳴好奇地走上前去，問道：“老人家，這是什麼花？”

“櫻花，確切說叫山櫻。”老人沒有回頭。

“啊——！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山櫻啊，而且還是花王谷的山櫻！等我離開這裡定要帶幾片花瓣回去紀念紀念！”陸長鳴心直口快道。

空氣一陣寂靜，周圍一切彷彿凝固了，只有料峭的寒風在不知疲倦地吹拂著。

老人幽幽回過頭來，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著陸長鳴，看得陸長鳴心裡一陣發毛。

“老。。。。。。老人家，您幹嘛這樣看。。。。。。看著我？是我說錯什麼了嗎？”陸長鳴一緊張就結巴的毛病又犯了。

誰知話音未落，只見半空揮來一根燒火棍，“啪”地一聲響徹雲霄，陸長鳴立馬覺得額頭開了個包子鋪。

這根燒火棍正是老人的手杖。

“您幹嗎打人啊！真是為老不。。。。。。”陸長鳴雖然又痛又氣，但還是生生把最後一個字嚥了下去。

“怎麼？！還要罵人啊！我打的就是你們這種人！”老人陰沉著臉道，方才給人和藹可親的印象一掃而光。

“我。。。。。。我做錯什麼了？！”陸長鳴捂著額頭委屈巴巴道。

老人作勢揮起手杖欲要再打，陸長鳴一邊看似強硬實則溫柔地趕忙抵住他的棍子，一邊喊道：“別！別！別！您好歹告訴我！也好讓我‘死得其所’啊！”

老人這才抽回手杖，深吸一口氣盡力平息怒火，轉過身去道：“它在這裡已經站了十年了。十年間，每當它快要綻放之時，我就會和一個老朋友來這裡看它。因為位置太過偏僻，所以沒什麼人注意到它，但它每年依然獨自絢爛地開放著，甚至比櫻花林裡的那些更動人，也更美麗。”老人說話時眼裡彷彿有一片星河，那裡的每一顆星星一定都是櫻花的模樣。

不過倏然間他話音一轉，道：“可是自從十年前開始，它的花便越開越少了，起初我覺得可能是樹木本身衰朽了，但後來才發現，是因為不斷有遊客偷偷帶走了它落在地上的花瓣，使得土壤越來越貧瘠。就算是家財萬貫，如果只出不進的話，總有一天也會揮霍一空的，更何況是一棵樹呢？它能在這片貧瘠的土壤生長已是不易，如今卻因為人類的一時貪念而危在旦夕。你說，聽了你剛才的那一番話我怎麼能不憤怒？！”老人說完狠狠跺了一下手杖，“篤”地一聲棍響彷彿狠狠敲在陸長鳴心上。

“對。。。。。。對不起。”

老人嘆口氣，道：“知道錯就好，如果是谷裡的居民就不會做出這樣的無知之舉了。花王谷就應該和早年一樣嚴格限行，不應把什麼貓貓狗狗都放進來。”

陸長鳴忽然想起花神節那天早上和大嬸的對話，回憶起大嬸看到自己用手接花瓣後一臉捉急的樣子，現在才知原來如此。

“對了，您的那位友人今日怎麼沒來？”陸長鳴問道。

老人笑了笑，搖一搖頭：“來不了了，來不了了啊。”

陸長鳴抿抿嘴唇，心裡有些沉重。

“總有一天我們都會離開的不是嗎？”老人倏然轉頭望向陸長鳴，臉上的神情逐漸亮堂起來，“但生活還是要繼續啊不是嗎？畢竟，酒味還是那麼醇美啊，琴聲還是那麼瀟灑啊，老伴兒還是那麼美如花啊，一支小曲兒唱遍大江南北。。。。。。”老人一邊唱起小曲兒，一邊慢慢轉身，身影逐漸消失在小巷盡頭。

看著老人的背影，陸長鳴有些哽咽，恍然間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不禁黯然神傷，搖搖頭，走出了巷子。

只是這時，他一頭便撞見了一個人。

“長鳴，你怎麼在這裡？”秦正陽一臉訝異。

陸長鳴的驚訝之情不亞於秦正陽，但他立馬嗔怒道：“那日離開花府後還以為你會來找我呢，誰知這麼多天都沒個信兒，真沒義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