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秦正陽撓了撓後腦勺道:“我也想啊,可是小谷主硬要留我在花府住幾日,我這寄人籬下的,也不好老是到處跑,於是就想著等過幾天再去尋你,今天剛好是我離開花府的日子,我這不才準備趕去瀟湘客棧和你會合嗎?”
“喲!想不到那天你兩眉來眼去還對上眼了?”陸長鳴的語氣透著一股八卦的酸臭味。
秦正陽臉上立馬紅一陣白一陣的,既像熟透的番茄,又像爛透的柿子,憤然道:“不許你胡說!我們只是一起玩耍了幾日,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陸長鳴自覺無趣地抿了抿嘴,道:“我又沒胡思亂想,你把我又當什麼人了?”
說完他大步流星地快走了幾步,秦正陽在後頭喊道:“喂——!你不是生氣了吧?不然幹嘛走那麼快!”
陸長鳴既不回答也不回頭。
秦正陽繼續問道:“你去哪?”
“還能去哪?回客棧啊!”不遠處傳來懶洋洋的回答聲。
到了客棧已是未時,過了午時用飯的時間。
這個瀟湘客棧並沒有什麼特別之處,不過據說有個規定,就是未時這個時段內不供任何飯菜,之前還因此惹上了好幾場官司,但官司打完了依舊雷打不動地執行,所以有些飯點不固定的商旅行客能不來就儘量不來這家。不過說也奇怪,倒不是因為店家休息什麼的才有此規定,即使店家閒得和活神仙似的,他也不給你提供一星半點東西。
陸長鳴和秦正陽偏偏當上了這個冤大頭,兩人跋涉好幾公里想著到了這裡再吃頓正飯,卻沒想到活生生吃了個“閉門羹”。
老闆正悠閒地坐在櫃檯後面捧著一本小說看得正起勁,陸長鳴瞄了一眼封面,上面寫著《俠客行》三字,好傢伙!沈流雲的書都已經火到這種程度了嗎?陸長鳴心中暗暗驚歎。
秦正陽正欲上前找老闆理論,卻被陸長鳴一把按住,陸長鳴輕輕說了聲:“交給我!”
於是他便乾脆抱臂做作壁上觀狀,想著倒要看看陸長鳴有什麼法子。
“老闆,我們實在是沒地方吃飯了,您就行行好,讓後廚給我們一點剩菜剩飯也好啊!”陸長鳴在櫃檯前擠眉弄眼道,那眉頭幾乎要擰成一團毛線。
老闆用一種警惕的目光望著陸長鳴,態度卻不再像之前那樣冷硬,只是皺眉道:“已經和你說過很多遍了,我們這裡未時不供飯菜,請另尋他處吧。”說完兀自拂袖看書。
“可是,我朋友他是第一次來,我之前一直和他吹噓說你家的飯菜有多麼好吃,簡直是‘人間難得幾回聞’啊!眼看他未時過後馬上就要回京城去了,卻沒能吃上你家的一頓飯,不免感到萬分可惜啊!唉——!”陸長鳴說完便作嘆氣狀。
老闆聽聞後往陸長鳴身後瞧了瞧,正好和秦正陽的視線對上,秦正陽眼神恍惚了一下,立馬配合著表情沉重地點了點頭,彷彿這一頓飯不吃便如喪考妣。
老闆收回目光,臉色愈發難看起來,倒不是因為生氣,而是因為猶豫,但他最後還是果斷道:“對不起,雖然很為你的朋友感到遺憾,但還是不行。”
“難道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這話好似平靜和緩的流水在空氣中盪漾開,卻產生了一股難以名狀的魔力。
客棧老闆呼吸一窒,低頭的動作停在半空,手指以不可見的速度悄悄蜷起,抬頭笑道:“您一看就是沈流雲的小說看多了,雖然這個規矩奇葩了一點,但確實只是我原先接手時就有的,我只是原封不動地傳承下來而已,看您都想哪去了?”言語之客氣程度簡直是以詭異的速度向上攀升了一級。
陸長鳴也隨之報以一個天真無邪的笑容,就像禮尚往來一般,但臉拉下來後立馬又變成一派陰寒神色,道:“您越這樣我就越覺得有貓膩,既然您不肯說,那等下店小二開工了我再問他們去,總有人會扛不住說出來的,您就歇著吧。”然後環視了客棧一週後補充道:“唉,可惜了這麼好的客棧,估計等事情水落石出後,這客棧就得關門大吉嘍!”聳人聽聞是陸長鳴的看家本領之一,他時常用此法來套別人的話,雖然極盡誇張,卻是屢試不爽,但具體到底為什麼會有這個規定他實際上也是不清不楚的。
沒想到老闆反而只是淡淡一笑,道:“您儘管去問,問出什麼的話算您厲害!”
“看來是在‘那件事’發生之後您便把店裡的小二裁了個遍吧,現在這些人對‘那件事’當然一無所知了。”陸長鳴反將一軍。
老闆不置可否地攤了攤手,一副“你奈我何”的樣子。
“偌大的客棧,那些老店員在離職前固然會手把手地與新人完成交接任務吧,如果再有那麼一兩個還與現在的店員保持聯絡的話。。。。。。”陸長鳴故意賣著關子不再往下說,他下意識地看了客棧老闆一眼,只見對方的臉上早已是青一陣白一陣,紅一陣紫一陣,簡直可以用五光十色來形容了。
“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姑且給您二位上點飯菜行了吧?”老闆無奈之下說道。
“對不起,小爺我現在已經對飯菜不感興趣了。打擾了!”說完陸長鳴皮笑肉不笑地抱拳一揖,轉身離開櫃檯,就在他走出兩三步後,櫃檯那邊傳來低沉的悶聲:“請等一下,可否到小店後方一敘。”
陸長鳴抬起頭來,向著秦正陽的方向得意一笑,而秦正陽早已被他的幾招套路驚得目瞪口呆,似乎連笑都不會了。
客棧老闆將陸長鳴和秦正陽請到客棧後頭的院子裡,親自為他們泡了上好的茶葉,同時自己親自準備了一桌豐盛的飯菜,等兩人都吃飽喝足後,他才說道:“我叫石元生,不瞞你們說,我這店自從開業以來就一直在走黴運,五年前有人在本店鬧事失手打死了人,六年前花王谷鬧了一場瘟疫,瘟疫的源頭就是本店的一位旅客,七年前的事情更加稀奇,一條不知誰養的野狗貿然衝進店裡,咬傷了本店三四個客人,其他怪異的小事也是層出不窮。而這一切,全都是從十年前那場案件發生後開始的。”
“十年前發生了什麼?”陸長鳴問道。
石元生嘆了口氣繼續道:“十年前,一位貴人包下了整座客棧,說是要請一個很重要的人吃飯,他命我們備好飯菜,然後便勒令我們所有人撤出客棧,後來,那位被請來的客人蹊蹺地死在了我們店裡,而且是一位平時與我十分要好的朋友,可我們卻對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官府暗地裡強行將我們封口,不允許我們洩露一絲風聲,雖然覺得十分奇怪,但我們這種做小生意的人家哪裡敢去探聽上層人物的恩怨情仇,於是我們便只好佯裝無事發生一般繼續經營小店,後來便接二連三發生了上述的各種怪異事件,原先在店裡打工的人因怕受到牽連便陸陸續續遞交了辭呈。後來我到算命的那裡去算了一卦,說是未時相沖,我想了一想也確實如此,當年那位客人的屍體正是在未時被人發現的,後來很多奇怪的事也是在未時發生的居多,這應該不是巧合。所以為了避免那樣的事重蹈覆轍,也為了不再惹禍上身,我們店裡一律在未時停息一切業務,包括提供飯菜。”
“官府為什麼要封你們的口?您所說的那位貴人又是何身份?”
石元生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從始至終也沒有見過他一面,一切手續都是由他家僕人交接的。”
“原來是這樣。不過照這樣看來,官府也是有意在維護你們店,所以在前幾次顧客投訴的官司中你們才能一直安然無恙吧,也只有這樣你們才會守口如瓶吧。”
“我想是這樣的。”
“但是你想這樣一直瞞著世人到什麼時候?紙終有一天是包不住火的不是嗎?”
石元生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咬牙堅定道:“直到死也要保密!畢竟人死不能復生,我不能因為一時的仗義逞強丟了這個飯碗,也不能讓家人跟著我捱餓!”
“明白了,謝謝您有勇氣向我們說出這一切。”陸長鳴語氣充滿敬意。
石元生笑著擺了擺手,道:“你不用感激我,我只是被逼無奈才說的罷了,其實我和你說這些的原因除了一點內疚之情外,更多的是私心,請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要將這件事說出去,好嗎?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只要你能保密!”石元生一邊說著一邊竟起身下跪,就在他還要磕頭時陸長鳴趕忙扶起了他。
“你不用擔心,我絕對不會陷你和你的家人於不利之地的!我賭上性命發誓!”陸長鳴鄭重其事道。
石元生這才稍稍放下心來,不過很快他又抬頭道:“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話,您可以來找我!”語氣之堅定決絕仿若屹立的冰山。
陸長鳴眉間的訝異之情轉瞬即逝,語氣輕而沉著地直視石元生的雙眼道:“一定!”
忽然,門口走進來一個匆匆忙忙的身影,說道:“掌櫃的,門口有個小叫花子東張西望的,怎麼趕也趕不走,您快去看看吧!”
石元生與秦正陽皆有些驚訝,只有陸長鳴露出了了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