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來,這個永遠冷靜沉著的地下工作者第一次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情緒。
“你先撤回去養傷,這裡交給我。“
老槍搖搖頭,從腰間抽出兩把磨得發亮的鐵扳手:“我熟悉每節車廂的結構,知道汽油桶怎麼擺的。”
他咧嘴一笑,露出缺了顆門牙的牙床,“再說,老子跟西山健還有筆私賬要算。“
早晨七點四十五分,青龍峽隘口。
羅江蹲在生鏽的鐵軌旁,用匕首颳著軌縫裡的油泥。
這個三十出頭的鐵道游擊隊隊長長得精瘦黝黑,右耳缺了半塊,是去年炸物資車時留下的紀念。
“何大秀才來得真準時。“他頭也不抬地說,匕首尖挑起一塊黑乎乎的油泥,“聞聞,新塗的防鏽油,小鬼子為這次運輸可沒少下功夫。“
何漢生跨過枕木,注意到鐵軌兩側的碎石都被翻動過。“埋雷了?“
“聰明。“羅江終於站起身,拍了拍補丁摞補丁的褲子,“每隔五百米就有一顆觸發雷。“
峽谷在暮色中如同張開的巨口,兩側峭壁上隱約可見新修建的混凝土機槍巢。
何漢生心頭一沉,這裡本是理想的伏擊點,現在卻成了死亡陷阱。
“你的'土飛機'還能起航嗎?“何漢生用了鐵道游擊隊對鐵軌爆破的暗語。
羅江從懷裡掏出個銅製懷錶大小的裝置:“新搞的烈性炸彈,德國貨,從滬市黑市上買的。”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西山健在機車後掛了節裝甲偵察車,配有探照燈和重機槍。”
“這個人對我們攻擊方式很熟悉,待會動手了,必須要以最快的速度炸掉汽油車廂。”
“地雷觸發之後,我們只有一次機會,靠近火車車廂。”
“如果錯過了,他們有輕重機槍,還配備了三門擲彈筒,我們很難靠近,哪怕用命去填也不行。”
兩人沉默著走向峽谷外的密林,游擊隊員們正在做戰前準備。
何漢生注意到隊伍裡多了十幾個陌生面孔,都穿著中央軍的制式軍靴。
“上級連夜從皖北派來的爆破手,“羅江順著他的目光解釋,“帶了二十公斤tnt和雷管。“
密林深處,三個簡易沙盤已經做好。
何漢生看到老槍正帶著幾個鐵路工人出身的隊員,用木塊模擬列車編組。
“何隊長,羅隊長,“老槍抬頭時額頭上佈滿了汗珠,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
一個戴圓框眼鏡的青年插話:“我跟老槍研究過,必須同時引爆汽油和炮彈,否則剩餘的物資還能用騾馬隊轉運。”
何漢生思忖道:“這樣吧,先由羅江小隊在青龍峽上游兩公里處製造假爆破,引誘裝甲偵察車脫離。”
“我帶領主力則在峽谷中段設伏,等運輸車廂進入伏擊圈後同時引爆汽油和炮彈。”
“爆炸聲響起,我帶人衝進去。”
“行動時間?“羅江摩挲著他那把從不離身的軌道扳手。
“八點三十分,你在前方引爆炸藥,剩下的事交給我處理。“何漢生展開手繪地圖,指著上面的位置說了一句。
便是此時,老槍突然劇烈咳嗽起來,一口鮮血噴在模擬列車第七節車廂的木塊上。
何漢生這才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工裝後背有一片正在擴散的深色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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