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煙手中的筆微微一滯,在紙上暈染出一個突兀的墨點。
按照她的計劃,她與穆玄澈的第一次不該是這種形式。
男尊女卑下的寵幸,是不對等的施捨,換不來珍惜。
但計劃不如變化,她能做的,便是順勢而為。
“小主,鳳鸞春恩車已經在路上了,一會兒傳召的公公就要來了,奴婢先侍奉您梳洗吧!”寶珠說道。
邢煙放下手裡的筆,將那張暈染的紙揉成一團,扔進紙簍裡。
“好。”
她面色沉凝,像是不曾有任何情緒一般。
所謂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說的就是要有面對突發情況的定力。
她與穆玄澈之間,早晚都會有這一天。
既然提早來了,那就面對吧。
寶珠有一雙巧手,很快就給邢煙化了一個清麗的妝。
她看上去像鄰家小姐,一雙如水眼眸,閃動著靈氣與野性。
十分符合年齡與身份。
然而,邢煙盯著銅鏡裡自己的容顏看了許久後,卻衝寶珠說道:“給我改得潦草一些。”
別的嬪妃侍寢,一個個都是爭奇鬥豔,恨不得將自己打扮成仙女下凡。
她家小主倒是標新立異,想要扮醜。
寶珠不解,問道:“小主,您這是為什麼啊?”
邢煙抓起螺子黛,將寶珠化好的兩條柳葉眉描粗,遮掩了她本身自帶的靈氣。
她又刻意將胭脂加重,面色便愈加緋紅,說不出哪裡不對,就是怪怪的。
“今夜我不能侍寢,更不能討皇上歡心。”邢煙說得極為篤定。
做人一定要有自知之明,她現在還沒有能力與雲嬪抗衡,這種冒進的事不可以做。
她更不能再這個時候寄希望於穆玄澈。
他突然翻了她的牌子,不過是例行公事罷了。
而她想要逆風翻盤的人生,絕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更不是仰人鼻息。
她想要掌控自己的人生,就意味著每走一步都要精心籌謀。
一步錯,步步錯。
她不可以懷有僥倖心理。
更不能做違揹人性。
寶珠心裡替邢煙委屈,卻也明白她家小主這麼做一定有自己的道理。
她接過邢煙手裡的脂粉,按照她的要求改妝。
鳳鸞春恩車停靠在青嵐居外時,邢煙已經做好了準備。
寶珠攙扶著邢煙上車,眼圈都紅了,“小主,奴婢在這兒等您回來。”
邢煙的臉上卻掛著笑,像個沒事兒人一樣,“替我備好荔枝煎”。
她頭也不回地上了鳳鸞春恩車。
車輪碾過宮道青石,轆轆之聲在深夜裡格外清晰。
到了養心殿,引路太監領著她便往裡走。
“皇上厭蠢!胡答應可記住規矩了?”引路太監不放心,提醒了一遍。
邢煙畢恭畢敬地應道:“有勞公公費心了,嬪妾都記住了。”
穿過大殿,燭火煌煌,御座、紫檀大案、博古架上的珍玩,在燭火搖曳間,籠起一層輝煌卻毫無溫度的金光。
邢煙沒有停留,更沒有肆意張望,她隨著引領太監入了東暖閣。
這裡是皇上的寢宮,邢煙在此靜候,房內一應陳設,應有盡有,極其奢華。
窗前擺著一盤棋,黑白子遍佈其間,是一盤殘局。
邢煙不擅長下棋,不過她在侯府見過幾本棋譜,閒著無聊時翻過一翻,倒是無師自通了一些基本技法。
她站在棋盤前目不轉睛之時,穆玄澈高大的身影緩緩地從屏風之後轉了出來。
沒有環佩叮噹,沒有前呼後擁,只有沉穩的步履在金磚上的輕微迴響。
邢煙已有覺察,卻裝作渾然不知。
那雙明黃色緞面、繡著五爪金龍的靴子,就那麼毫無預兆地停在了邢煙身側。
她後知後覺,驚得險些失禮,跪地叩首,“臣妾胡氏,恭請皇上聖安!”
穆玄澈的眸光,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抬起頭來,讓朕看看你。”
邢煙緩緩地抬起頭,用那張粗拙的面容與穆玄澈相見。
不夠端莊,不夠秀麗,只能說容顏過分普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