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光熹微,殿宇間的琉璃瓦上還凝著未散的晨露。
穆玄澈從青嵐居正殿步出,明黃的龍袍在微涼晨風中拂動,徑直乘輦前往宣政殿上朝。
他前腳剛走,後腳值守在主殿周圍的侍衛便如潮水般無聲退去,彷彿先前長達一月有餘的嚴密看守從未存在過。
緊接著,內務府的太監們便捧著各色錦盒、漆盤魚貫而入,流水似的賞賜源源不斷地送進主殿。
“小主,雲嬪復寵了,禁足也解除了。”
寶珠一邊伺候著邢煙洗漱,一邊將主殿的盛況說給她聽。
邢煙面色恬淡,看不出喜怒。
雲嬪急於復寵,奪回屬於她的聖寵,她不過是順手成全罷了。
後宮裡的局勢又要變了。
邢煙吩咐道:“這幾日你多留心一些,雲嬪復寵,青嵐居少不得人來人往,別讓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機。”
寶珠立刻應聲,“小主放心,奴婢定不讓一隻飛蛾闖入。”
主殿內,縈繞許久的陰鬱和頹喪一掃而光。
珠翠寶光、綾羅綢緞堆滿了桌案,無聲宣告著主人的復寵。
雲嬪端坐在精緻的紫檀木梳妝檯前,菱花銅鏡映出她精心描畫的容顏。
她的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揚,眼底那被壓抑多時的得意與囂張重新燃起,如同淬了火的星子,亮得灼人。
“娘娘,皇上特意吩咐了,晚膳時分要來陪您用膳呢。”翠香滿臉堆笑,聲音裡透著十二分的諂媚,“這次胡常在可真是立了大功!從今往後,看這後宮裡還有哪個不長眼的敢給娘娘您添堵!”
聽著這順耳的奉承,雲嬪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彷彿飲了蜜糖。
她對著鏡子扶了扶鬢邊的點翠步搖,語氣輕慢而篤定:“這些恩寵,本就是本宮應得的。那些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賤人,也配來分一杯羹?”
她的腦子裡浮現出純嬪的影子,不過是個小跟班,當她的綠葉都不配,竟然還想搶走她的榮光?
現在她復了寵,倒是要讓所有人瞧瞧,什麼才能稱得上紅花?
雲嬪的眼裡掠過一絲算計,說道:“你去庫房挑幾樣不打緊的小玩意兒,給胡常在送去。好歹她也算替本宮出了點力。”
翠香心領神會,立刻應聲退下,在庫房裡挑揀了幾件成色普通、樣式也尋常的玉飾和布匹,捧著就往側殿走去。
剛至側殿門口,卻見御前總管太監趙德允帶著兩個小太監,也正朝這邊來,手裡還捧著一卷明黃的聖旨。
“胡常在領旨——!”
趙德允那特有的尖細嗓音在清晨的庭院裡格外清晰。
邢煙心頭猛地一驚,她已“功成身退”,穆玄澈又給她下什麼旨?
她強壓下疑慮,快步走到院中,斂衽垂首。
趙德允臉上堆滿了喜氣洋洋的笑容,展開聖旨,朗聲宣讀:“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常在胡氏,柔嘉淑慎,侍寢有功,深得朕心。著即晉封為貴人!欽此——!”
侍寢有功?
邢煙腦中轟然一響,昨夜皇帝分明歇在主殿雲嬪處,她連龍榻的邊兒都沒沾著!
這突如其來的晉升,究竟是何用意?
是試探?是補償?還是……另有所圖?
無數個念頭瞬間在邢煙心裡翻湧,她面上卻不敢顯露分毫,只恭謹地伏下身去:“臣妾胡氏,叩謝皇上隆恩!”
翠香抱著那幾件寒酸的“賞賜”,躲在廊柱後看得真真切切,驚得差點脫手。
她慌忙轉身,小跑著溜回主殿,一進門就氣喘吁吁地回稟:“娘娘!不好了!皇上……皇上他晉了胡常在的位份!趙公公親自去宣的旨,封她做貴人了!”
“什麼?!”
雲嬪手中把玩的一支赤金簪子“啪嗒”一聲掉在妝臺上,臉上的得意瞬間凍結,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驚愕與迅速蔓延的陰沉。
“你是說,皇上又抬舉了她?昨夜他明明歇在本宮這裡!”
她聲音陡然拔高,指甲深深掐進了掌心。
一個沒有侍寢的女人,為什麼要晉升她的位份?
穆玄澈此舉,究竟是想抬舉胡貴人,還是在……警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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