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不需要朕陪?”
穆玄澈逼視著邢煙的眼眸,心有不甘。
他試圖看穿她的心思,但她卻用一堵厚厚的牆將他攔截在外。
他從未在哪個女人面前吃過這樣的癟。
殿內燭火搖曳,將他的身影拉得巨大,投射在雕破圖風上,如同一張無形的網。
邢煙垂下眼瞼,遮住眼底翻湧的情緒。
她救純嬪,救穆玄澈,只是出於本能,卻不想讓自己深陷旋渦中心。
他問,你不需要嗎?
可他又如何知曉,在這深宮之中,一個低位嬪妃的“需要”何其奢侈,又何其危險。
純嬪今日的“需要”,是帝王垂憐,是爭寵固位。
而她邢煙的“需要”,是遠離這漩渦中心,是在夾縫中尋求新生。
空氣中殘留的淡淡藥味和龍涎香混合在一起,竟有種令人窒息的壓抑。
邢煙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眼中已是一片澄澈的平靜。
“皇上說笑了,嬪妾有太醫診治,有宮人伺候,已是莫大的恩典。皇上日理萬機,江山社稷繫於一身,嬪妾這點小傷小痛,怎敢勞煩聖心掛念?更不敢……與純嬪姐姐所受的驚嚇相提並論。”
她聲音輕柔,卻字字清晰,將自己擺得極低,低到塵埃裡,也劃出了一道涇渭分明的界限。
她是臣妾,是救駕的“工具”,唯獨不是需要帝王溫情撫慰的“女人”。
這番話,滴水不漏,卻像冰冷的絲綢,纏繞在穆玄澈的心頭,越收越緊。
他看著她低垂的眉眼,那溫順的姿態下,分明藏著一種近乎頑固的疏離。
可她越是表現得無慾無求,識大體,顧大局,就越發顯得她心底那扇門關得嚴嚴實實。
幾次三番,三番幾次,她拒絕他的靠近,也拒絕他探究的目光。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在穆玄澈胸中升騰。
他見過無數女子在他面前巧笑倩兮,或嬌嗔,或邀寵,或楚楚可憐博取同情,卻從未見過像邢煙這樣,明明身陷囹圄,傷痕累累,卻能將“推拒”做得如此理直氣壯。
彷彿他的垂青是一種負擔。
“小傷小痛?”
穆玄澈的聲音陡然沉了下去,帶著山雨欲來的壓迫感。
他猛地俯身,修長有力的手指猝不及防地攫住了邢煙那隻受傷的手腕!
力道之大,痛得邢煙瞬間蹙緊了眉頭。
他拉高她的手臂,迫使她抬起臉,直視他那雙深不見底、此刻卻翻湧著怒火的眼眸。
那層層疊疊的紗袖滑落,露出她纖細的手腕上分外明顯的蟄傷。
紅腫,紫黑,觸目驚心。
“看看你這一身狼狽!這也叫小傷小痛?”他的氣息拂過她的面頰,冰冷而灼人。
忽然,他目光銳利如刀,質疑在眼底氾濫。
“你老實回答朕,今日之舉究竟是救朕與純嬪?還是救你自己?”
邢煙的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骨頭彷彿都要被捏碎。
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救了人,卻被穆玄澈懷疑了。
巨大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憤怒瞬間淹沒了她。
邢煙猛地抬頭,迎上穆玄澈那審視猜忌的目光,那雙總是平靜如水的眼眸,此刻終於燃起了兩簇小小的、倔強的火焰。
“皇上!”
“那蜂群來勢洶洶,嬪妾情急之下,只想著不能讓蜂群傷到純嬪姐姐與您,至於純嬪姐姐身上為何引來毒蜂……嬪妾不知!更不敢妄加揣測!”
“皇上若疑心嬪妾別有用心,大可命蔡統領連嬪妾一併徹查!嬪妾行得正坐得直,無所畏懼!”
邢煙一口氣說完,胸膛微微起伏,蒼白的臉上因為激動泛起一絲不正常的紅暈。
那眼中的倔強和坦蕩,像一道刺目的光,竟讓穆玄澈攫住她手腕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鬆了一瞬。
“無所畏懼?”穆玄澈冷笑一聲,鬆開了對她的鉗制,但那股迫人的威壓絲毫未減。
他直起身,居高臨下地睥睨著邢煙,像在審視一件難以理解的器物。“你最好記住你今日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