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一拍即合,就此攜手
殿上一眾將士之中,山骨與姬縉絕稱不上是功勞最顯著之人,但二人實在年少,初出茅廬便有此等難能可貴的表現,註定要使人另眼相待。
以二十級軍功之定律行賞罷中等虛銜,山骨另被賜下騎郎將的實職,騎郎將歸屬禁軍之列,乃郎中三將之一,秩千石,掌宮中騎兵侍衛,逢戰時可領兵出征。
山骨目光炯炯地拜謝接旨,頓首謝恩之際,激盪振奮的眼神偷偷瞄向前側方跪坐的阿姊衣影。
殿中一陣嘈雜交頭接耳,眾多視線看向那甫一立下戰功,便被如此信任看重的少年騎郎將。
兩次戰役,此子斬敵首級過百,勇猛無匹,又有與人合計而顛覆鄭氏之功,並負將星出世之名,賜以千石之實職本不算逾制,只因騎郎將掌宮中騎兵,巡於天子臥榻側,意義太過非同尋常。
皇帝病弱,近日已很少出現在朝堂上,大事多由儲君定策,不消去想,如此封賞必然也是太子提議,否則下方人等豈來如此膽量。
儲君治國,手段已初見強硬利落,但如此果斷地信重這少年將星,還是讓人感到意外,但既於制無失,自也無人反駁。
封賞過這少年將星,便輪到了那姬姓兒郎,儲君盤坐在上,先是誇讚其才幹,而後卻閒談論賦般開口策問,末了問及“秦法嚴密卻速亡”之根結所在,令其暢所欲言即可。
天子堂上,百官之前,姬縉不免感到緊張,內心慌忙措辭之間,餘光找尋到少微影子,少微坐姿端正,一如往日桃溪鄉後河前二人一同讀書時的姿態,姬縉閉眼一瞬,努力找回往昔與少微對談解疑時的心境。
他引經據典,其中包括與少微同讀過的《過秦論》,他並不照搬,但自少微處所閱之籍為他造就豐沃土壤,方能生長出自我見解:“下走以為,秦法之失,非失於嚴,而失於苛;非失於密,而失於暴。其法網過密,而仁義不施……”
姬縉言辭偶有磕絆停頓,緊張至面紅耳赤,但其敘述有條理,從宏大時勢談及微末民生,乃至從“秦曾以嚴法強行切割各地民俗”的衝突角度出發,另有諸多腳踏實地之論,給人以確有才學以及確實窮過之感,亦引得不少官員也出口稱讚。
很為姬縉捏一把汗的少微肩膀適才微微放鬆。
上首的劉岐亦不再掩飾欣賞之色,順理成章亦賜與實職,卻著姬縉暫為丞相少史,協助丞相長史處理事務。
此為相國手下佐官,秩三百石,自稱不上高官之列,但得以在相國手下做事歷練,無疑是極好的起步。
姬縉深知此中賞識,重重頓首叩謝,含淚施以大禮,那是他在桃溪鄉後河邊,便曾對著河水反覆練習過許多遍的禮儀。
看過姬縉拜伏的身影,再看精神抖擻跪坐著的山骨,最後望向上方劉岐,少微第一次覺得這座大殿變得真正熟悉了起來,不再陌生冰冷,有了真正色採。
儲君冠冕垂珠閃爍,似珠光,又似珠後那雙眼睛在笑。
少微最後的視線仍落回到山骨姬縉身上,亦忍不住想象著阿姊在神祠中帶人準備二月二祭祀的身影——天下之大,長安是最兇險的一片山林,天子金殿是最高的一座山,她的好友們能陸續走到這裡,如何不厲害?
原可以這樣厲害的人,絕不該瘦弱地死在破道觀裡、漆黑山洞中,無助喪命於戰亂鐵騎與罪惡刀槍下。
當下如此,很是應該。
少微心中篤定而渴盼,渴盼自己和在意之人皆可牢牢紮根,茁壯成長,將抱負施展,擁有在這危險世間自由奔跑來去的力量。
周身氣血充沛,心中氣勢飽滿,少微自行偷偷燃過一番,待到下朝時,兩側後牙與咬肌微酸,一雙手掌心裡攥出八個紅紅月牙印。
百官陸續退出正殿,盧鼎等人被同僚圍繞恭賀,姬縉步步認真地邁下石階時,側旁亦有人叉手施禮,含笑道:“恭賀姬少史。”
姬縉看去,只見對方身著郎官袍服,與自己年歲相仿,神態從容友善,笑容如沐春風。
他忙道謝,卻不知如何稱呼對方,一旁內侍笑著小聲提醒:“此乃相國府上嚴郎官是也。”
姬縉恍然,原是日後的上峰嚴相國之子,姬縉並非孤高自傲之人,又得對方主動賀喜,自是再次鄭重叉手還禮,卻被嚴初抬手扶住手臂,道:
“郎官之職居少史之下,不必行此禮,更何況少史憑功勞為官,我卻為蒙蔭授官,若強受此禮只會更加慚愧,當真不知所適,惟思自盡而已。”
姬縉對上一雙坦誠笑眼,忙道“公子言重”,心中訝然於這位相國公子竟是如此少見地風趣近人,好讓不爭。
這般全無架子,反而令姬縉欽佩,而此種從容交際姿態,正是自己要長久學習的。
既為相國少史,今後必然與之多有接觸,遇到好相處的貴人乃是運氣,姬縉心中幾分感恩,退回一步,堅持施禮,以全禮節。
嚴初便也認真還禮,待見姬縉被其他人圍去說話離開,他目送許久,喃喃嘆道:“實乃世所罕見的君子人物……令人自愧弗如啊。”
青塢自恢復身份後便不曾刻意隱瞞任何,逢他有心留意打探,自然在姬縉歸京前便已知曉其身份關係。
在嚴初的目送下,姬縉沿途幾乎一直忙著與人見禮還禮,極有身份的大官自是不至於放下身份與小小少史找話說,但每當稍有視線投來,姬縉便免不了要與人主動行禮,對方也會點頭回應一聲。
與姬縉一路說話的多是三公九卿以下文官,姬縉頗覺應對不暇,既怕言語不當,也怕將人喊錯記錯,心中很是手忙腳亂。
少微看在眼中,欲將他解救,但邁出兩步,又強迫自己停下。
姬縉向來有自己的抱負,這是他的必經之路,自己若強行打斷,未免太過霸道莽撞。
少微回想方才殿中姬縉緊張對答、卻也收穫大部分人肯定的情形,到底壓下不合時宜的保護欲,由他在慌亂摸中前行。
但少微始終未走遠,她是人人敬畏的天機巫神,耳邊相對清淨,便將聽力全押在姬縉那邊,留意他的情況,提防有心存忮忌之人趁機將他戲弄刁難。
山骨的性情與外表皆比姬縉具有攻擊性,加上有將星之名,又有盧鼎等人相護,倒不必少微擔心。
自殿中出來之後,山骨便向魯侯鄭重道謝。
魯侯今日也是特意入宮,來看自己挑出的苗子長勢,此刻自是一番教導叮囑,山骨皆應下,態度看起來比去年離京時要更通人性,並且添了一份說不出的溫馴親近,這叫魯侯頗意外,卻也欣慰於此子方方面面皆有成長改變。
本欲再多說些的魯侯卻也被不少人圍住,皆言侯爺慧眼識將星。
待魯侯好不容易將身邊人打發,卻已不見山骨身影——他原想著這小子在京中暫未安家,想領回家中吃頓便飯,或可讓孫女也見一見,過幾招,切磋解悶。
魯侯疑心是盧鼎虎口奪食將人帶走,但跨出宮門,卻見盧鼎正獨自上馬,魯侯心中不禁疑惑,此子往何處去了?莫不是急著去清點賜下的宅邸田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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