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清瀾的契紋無聲無息,已近乎於冰冷了。扶楹掠過幾道山脊,終於看到了霜原部落的輪廓。
暴雨侵蝕下,整個部落都籠罩在一片蒼茫中,儘管洪水被斷崖阻隔,沒有被吞噬,但因為雨季到來,冰雪消融,雪水仍是將部落淹沒大半,獸皮帳篷早已不見蹤影,到處是翻湧的濁流。
四下寂靜。
獸人們都躲進了山壁的洞窟裡。
“清瀾阿哥……”伽的呼喚哽在喉頭,向來爽朗的聲音已經嘶啞破碎。
她跪坐在乾草垛旁,看著靜靜躺著,呼吸逐漸微弱的清瀾,胸口傳來尖銳的疼痛,捂著嘴,哭的近乎抽搐。
在清瀾身旁,一個上了年紀的雌性手中捏著一根磨得發亮的骨刺,輕輕梳理著他乾枯的亞麻色長髮,那髮絲黯淡無光,像褪了色的乾草。
他髮梢上,並未戴骨飾,也沒有編繩。
“清瀾最愛乾淨了……迴歸獸神的懷抱,也要乾乾淨淨。”格瑪魯嗓音沙啞得像被砂石磨過,動作輕柔,枯瘦的指節卻仍不受控制地顫抖。
幾根斷髮簌簌飄落,如一叢垂死的雜草。
格瑪魯看著斷髮,猛地僵住,喉間溢位痛苦的嗚咽。
霜原部落的獸人們看著這一幕,眼神卻是麻木又冰冷的。
此起彼伏的嗚咽聲在潮溼的巖壁間迴盪,與洞外的雨聲混作一團,幾個獸人磨著獠牙,空癟的胃裡陣陣絞痛,讓他們愈發不耐。
這時,篝火旁突然傳來一陣冷笑。
一個年輕的雄性獸人啐了一口:“死就死了,有什麼好哭的?”
“要不是他招惹了綠洲部落那個惡雌,我們霜原部落又怎麼會淪落到如今這個地步?眼下雨季未過,一點獵物都沒有,大家都要死了——”
啜泣聲戛然而止。
格瑪魯脊背猛地僵住,手瑟瑟發抖地抱著清瀾。
伽回頭猛地瞪向說話的獸人,雙眼赤紅,聲音因憤怒而顫抖:“鐵力,要不是清瀾阿哥請來巫,你們都已經被疫病折磨死了!“也是他,哪怕自己餓死,也要省出自己的口糧給你們!”
“如果不是這樣……他也不會……不會……”
說到這裡,伽忍不住哽咽:“清瀾阿哥都要死了,你們居然……”
鐵力冷笑一聲:“要不是清瀾得罪了犛牛部落,讓他們在雨季前,把我們霜原部落領地的獵物都驅趕到了自己的領地,我們會捱餓嗎?”
說話間,他磨著牙,虎視眈眈盯著清瀾,忽然道:“反正清瀾都要死了,族人們正挨著餓,他應該也願意為部落……奉獻自己,對不對?”
隨著他話音落下,火堆噼啪爆響,山洞裡的獸人們齊刷刷看向奄奄一息的清瀾,火光將他們的影子拉的老長。
獸人們喉間滾動著低沉的呼嚕聲,森白的獠牙隱隱暴露。
伽面色驟然一變,恐懼至極。
她突然看清了,族人們眼睛裡閃爍著的……飢餓的綠光。
格瑪魯突然張開雙臂撲到了清瀾身上,她沒有說話,但嶙峋的脊背繃得像一張拉滿的弓。
鐵力獸瞳縮成一條細線,喃喃道:“多一個,更好。”
伽失聲尖叫:“你瘋了——同族相食,獸神的怒火會讓整個部落——”
“你閉嘴!”鐵力怒吼一聲,周身陰影扭曲,骨骼爆響,皮毛翻卷間化作一頭嶙峋的雪豹,乾瘦至極,應是餓了許久。
它縱身一躍,火堆轟然炸開些火星。
鐵力朝著清瀾逼近,涎水順著他森然的獠牙滴落:“獸神,早就拋棄我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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