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55這大牢你也必須得進
休書已經寫好了,儘管隔著一段距離,嶽銀松還是清楚的看到,紙上留有顧清瑤剛剛印上去的,鮮紅的指印。
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該作何反應,就連石頭落地也沒有發現。
在大梁,休書一般是丈夫寫給妻子的,上面必須要留有丈夫的印記,這封休書才能生效。
所以按道理說,顧清瑤自寫的這封休書,其實和一張廢紙並沒有區別。
但嶽銀松心底還是禁不住慌亂,因為寧王妃。
在他看來,顧清瑤是寧王妃的妹妹,即使休書上沒有他的印記,可只要寧王妃願意從中運作,這休書就能起作用,那個女人就能徹底脫離岳家。
而他們,則徹底沒了救星。
一個驚恐中帶著慌亂,一個面上得意,心中其實也沒有底。
兩人就這般相顧無言,他們本應是一對眷侶,如今卻變成了一雙怨偶。
不知過了多久,整齊的步伐聲由遠及近,突然傳到兩人耳中,顧清瑤分了一絲眼神過去,是李公公帶著人回來了。
“世子和世子妃真是讓人好找,竟躲到這兒來了。”
比起之前,李公公的態度變得更加傲慢,其中還藏著一絲鄙夷,甚至連視線都不願意,落到他二人身上。
“陛下有旨,即刻將嶽國公一家打入天牢,秋後問斬,兩位請吧!”
話音才落,跟著一起來的侍衛立刻上前,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緊抓著女人的小臂,眼看著就要將她拖走,就在這個時候,顧清瑤突然出聲。
“等一下!”
抓住她的將士,下意識停下了腳步,不過手上的力道卻沒有放鬆。
“李公公,您不應該抓我!”
即使雙臂被人鉗制住,顧清瑤依舊挺直了脊背,發出的聲音也是鏗鏘有力。
“李公公,媳婦如今已不是岳家人,您不應該抓我!”
李公公下意識蹙起眉頭,生怕她又生出什麼么蛾子:“不是岳家人,世子妃此話何意?”
女人瞥了一眼,一旁神色黯然的嶽銀松,而後搖了搖手中的一紙休書。
“在您來之前,媳婦已經自寫休書自請下堂,所以從今以後,我與岳家再無干系!”
李公公不動聲色地,拿過她手中的休書,隨意瞥了一眼,而後嘴角泛起一抹冷笑。
“世子妃這是,把自己當成王三娘了?”
他口中的王三娘,就是大梁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個自寫休書,最後成功離開婆家的女人。
真要說起來,顧清瑤現在的境遇,和王三娘還真有點像。
不同的是,王三孃的婆家,對這個兒媳婦特別不好,可她選擇默默忍受,依舊盡心盡力地孝順婆母。
至於最後為什麼會鬧到自寫休書的地步,也是因為她的婆婆,私自給她下了藥,使得王三娘肚子裡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正所謂為母則剛,一向逆來順受的王三娘終於無法忍受,於是委託城裡的寫書先生,寫了一封休書,自我休棄。
當地的知府知道其中的真相後,心底一軟,於是就準了她的休書。
“嶽少夫人,咱家以為,您是不是弄錯了一件事?”
“撕啦”一聲,隨著他的一個動作,好好的一紙休書,頓時變成了兩半,而後變成了一小堆紙屑。當著顧清瑤的面,李公公隨意地將它們,拋向了空中。
“您不是王三娘,也成不了王三娘!”
“況且,十二殿下親口下令,務必要將你押進大牢。
所以就算今兒就算嶽世子,真給你寫了休書,這大牢你也必須得進。”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麼,可從清水的那句話中,莫辰法還是發現,七嫂可能不待見岳家的那位世子妃,既然如此,他這個做弟弟的,自然要幫忙出口氣了。
得了他命令的李公公,抓起人也不再含糊。
不再管顧清瑤瞬間僵住的臉色,李公公看向還沒動靜的侍衛,神情恢復了嚴肅。
“傻站著做什麼,還不快將他們送去天牢?”岳家人因為犯上作亂,被打入天牢了。
隨著岳家的三位主子,被當眾押走,這樣的流言在京都越傳越烈,緊跟著,宮內就發下告示,進一步坐實了流言。
與此同時,那天晚上宮裡發生的事,也被莫辰法下令公佈出來。
世人這才知道,大梁皇室已經沒了兩位皇子,之前某天晚上的動靜,又意味著什麼,
至此,除了尚未抓到的蠻夷探子,京都基本上恢復了平靜,起碼明面上是這樣。
是夜,衛靈綰擱下筆,她看了一眼床上正熟睡的女兒,清風清水心驚膽戰地守在床邊,耳邊是各種刀劍碰撞的聲音。
在暗衛的步步緊逼之下,蠻夷暗探幾乎已經走投無路,萬般無奈之下,他們選擇孤注一擲。
得知衛靈綰已經回到了王府,他們隨即安排了這次刺殺。
如果能在死之前,拉著寧王妃墊背,那麼自己的犧牲也算是有意義。
然而這些蠻夷暗探沒想到,他們的計劃,全都在少女的預料之中,甚至可以說,衛靈綰等他們行動,已經等了很久了。
畢竟放眼整個大梁,唯有寧王還有他的身邊人,才會讓蠻夷人這般痛恨。
耳邊的刀劍碰撞聲,正在漸漸變小,想來外面的戰鬥已經接近了尾聲。
沒多久,暗一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回王妃,今晚前來行刺的十四人,已全部被‘抓獲’,無一活口。”
十四條人命,和自己只有一牆之隔,她幾乎可以想象,外頭院子現在會是一幅什麼樣的慘烈景象。
可衛靈綰內心,卻是出奇的平靜。
“蠻夷在京都的所有暗探,都在這裡了嗎?”
“回王妃,都在這裡了。”
“那便好,辛苦你們了,處理完外邊的事,你們就好好歇息吧!”
“是。”
隨著暗一身影的離開,床邊的兩個丫頭,提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雖然之前在邊關生活過許多時日,見識過不少腥風血雨,然而安逸了幾年的時間,再遇到這種事時,清風清水下意識會覺得害怕。
“今晚你們也辛苦了。”
衛靈綰抱了抱兩個丫頭,像個大姐姐一般,溫柔地拍了拍他們的背。
“回去好好休息吧,那些人以後,應該都不會再來了。”
翌日,太陽照常升起。
經過一晚上的調整,兩個丫頭也已經恢復過來,是以一大早就進了裡屋,等著伺候兩位主子梳洗。
貌似還要等一會兒,洗漱完畢的衛靈綰,帶著女兒走出房門,邁進了院子。
這裡幾乎和昨日見到的一樣,很乾淨。
如果不是角落裡,還有幾處沒有完全清理乾淨的血漬,她幾乎都要以為,昨晚發生的一切,全是自己的錯覺。
牽著女兒在院子裡晃了兩圈,廚房終於送來了今天的朝食。
只是少女心裡惦記著事兒,並沒有用多少。
“清風,叫福貴去備車,一會兒你跟我去個地方。”
清風不疑有他,立刻應下。
福貴的動作很快,衛靈綰才放下筷子,就有人來報,車馬都已經準備好了。
讓清水將女兒送到衛夫人處,她隨即帶著清風,坐上了馬車。
“老林,去天牢。”
聽到這話,丫鬟下意識睜大了眼睛,“王妃,是要去見顧小姐?”
“對,就是去見她,”
少女倚靠在車壁上,合眸淡淡解釋道,“想在她死之前,把該說的事,都說清楚。”
同時,她還想用這具身體,親手替原主報仇。這不是衛靈綰第一次來天牢。
幾年前,她也曾來過這裡,當時是為了,見這具身體的親人。
如今時隔多年再來,她竟有種詭異的熟悉感。
因為岳家被判處秋後問斬,距離行刑時間還有一個多月,所以在這之前,顧清瑤將會一直住在,女眷專用的牢房。
看守的獄卒雖然已經換了一批,不過知道少女的身份後,他們半點都不敢阻攔,直接給她放行。
天牢裡很黑,如果不是每間牢房中,都有那麼一扇小窗,這裡面的犯人,幾乎整日都見不到陽光。
衛靈綰站在入口處,視線隨意掃了一圈,很快就鎖定了顧清瑤的位置,最裡面的那一間。
透過微弱的光線,她發現她正背靠著獄門,本應整齊的髮髻,此刻變得凌亂不堪。
看到這一幕,少女心中只有兩個字。
讓清風守在門口,她刻意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關著顧清瑤的那間牢房門前。
隨著距離不斷拉近,衛靈綰就越發能看清,那人一身狼狽的模樣。
其實在少女記憶中,顧清瑤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形象。
即使那段時間,她每天晚上都會被鬼嚇得花容失色,可骨子裡的,她身為大家小姐的傲氣,卻從來沒有放下過。
但是今天,那種傲氣,衛靈綰在她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了。
她突然有些好奇,這些年,顧清瑤究竟經歷了什麼。
許是察覺到自己身後有人,牢房中的女人,緩緩回過頭。
入眼的,先是淡青色的裙襬,用的布料,是隻有皇室之人才能穿的漢緞。
一個人的名字,瞬間湧入她的腦海。
“衛靈綰!”
顧清瑤猛地轉身,來人果然如她所想,正是當今的寧王妃,她曾經的姐姐。
原本死寂的眸子,頓時迸發出一抹希冀的光,她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一把攥住少女的裙襬,渾身顫抖。
“衛靈綰,綰,綰姐姐,你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我還年輕,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裙襬被她越抓越緊,少女眼中,此刻全是顧清瑤的醜態。
她勾起唇角,面色冷峻,眉眼如刀。
“這個時候,你知道害怕了?”
“當年害死衛靈綰的時候,你怎麼就不知道怕呢?”
女人沒有聽出她的潛意思,以為少女就是來找自己興師問罪的,於是手中的裙襬越發不敢放。
“綰姐姐,對不起!對不起,是我錯了!
當年是我鬼迷心竅,是我怕你奪走祖母和母親的疼愛,所以才會故意陷害你。”
“我向你保證,只要你能救我出去,讓我活下來,我一定會成心悔改,絕對不會再做同樣的事。”
“成心悔改嗎?”
衛靈綰後退一步,毫不猶豫地踢開她的手。
“很遺憾顧清瑤,你的悔改,來得太晚了!”
“衛靈綰已死,所以你也,必須要為她償命!”
話音剛落,一道氣勁趁人不注意,“嗖”的一聲,被打入顧清瑤的身體。
原主因為她而喪命,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手中的裙襬不見,於顧清瑤而言,那就是失去了最後的希望,絕望瞬間爬滿了她整個內心,以至於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少女最後那句話,究竟是何意思。
走出天牢,才踏出黑暗的衛靈綰,莫名覺得它有些刺眼。
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右手,就在剛才,她做了一件很陰損的事。
她往顧清瑤的心脈中,注入了一道氣勁。
它不會要人命,但會一天比一天疼,十天之後,會讓人覺得生不如死。
即使知道她一個月後必死,她也不想讓那個女人好過。
八月底,南境北境兩大戰場,先後傳來捷報。
在衛鋒的統領下,北境軍士氣大振,韃靼被打得節敗退,四王子哈兒丹直接在戰場上殞命。
拿到他頭顱的,是衛家第二子,衛森。
韃靼王見勢不妙,立刻鳴金收兵,重提當年的投降書。
再看南境,莫辰淮藉助衛靈綰的話,對蠻夷的大後方來了一波閃電偷襲,劫走了他們大批補給。
之後,又指揮南林軍正面逼戰。
大軍沒有糧食,多倫根本不敢接他的戰書,只能不斷後退。
京城收到捷報的時候,多倫已經帶著蠻夷大軍,退回了歷城。
與此同時,被人參吊了一個月命的佑寧帝,他的生命也逐漸走到了尾聲。
彼時,衛靈綰正帶著女兒進宮拜見皇后,才坐下沒多久,就聽到莫辰法身邊的李公公來傳話,皇上怕是不好了。
兩人趕到帝王的勤勉殿時,外頭已經跪滿了大臣。
收到捷報後,十二殿下這幾日,經常召請朝中重臣進宮,共同商議怎麼再從韃靼那兒敲一筆。
誰知道還沒說上幾句話,就得知這一噩耗。
婆媳兩人都沒有顧得上這些大臣,直直往內殿走。
才一進門,撲面而來的,就是厚重的藥味。
一位太醫正跪在床邊診脈,額上是密密麻麻的汗漬。
佑寧帝躺在床上,雙眸緊閉,面容已經沒了血色,僅能透過微微起伏的胸膛判斷,他還活著。
發現衛靈綰進門,莫辰法不動聲色的走到她身邊。
“七嫂!”
衛靈綰輕聲應了,面色平靜的問道:“太醫怎麼說?”
少年搖搖頭:“應該就這兩日的事了。”
兩日,時間足夠。
她的南淮還有機會回來,看父親最後一面,如果他願意的話。
“十二弟,勞煩備一副筆墨,我有急用。”
莫辰法也不問緣由,立刻吩咐下去。
宮內的下人的手腳和很麻利,不過片刻,衛靈綰要的東西,就全都送了上來。
支開所有下人,少女將皇帝的情況寫在信紙上,而後又重新畫了一隻雨燕。
見與不見,決定權在他。
皇帝危在旦夕,衛靈綰身為皇家兒媳,於情於理都要在宮裡侍疾,所以這晚,她理所當然的留在了宮裡。
哄睡了女兒,又吩咐清風清水不能離開她半步,少女隨後便去了勤勉殿。
殿外的場景和白日裡沒區別,殿內,似乎也沒有多大變化。
太醫還是在想方設法的給皇帝灌藥,想讓他能再撐的久一些。
丫鬟太監則端著藥碗,來來回回的走個不停。
衛靈綰說是來侍疾,實際上什麼都不用做,只要待在這裡,擺出孝順的姿態就好。
夜色漸深,內殿佑寧帝的情況,似乎已經穩定下來,活到明天應該不是問題。
提心吊膽的太醫,終於能暫時將心放回原處。
少女象徵性的問了問情況,隨後又主動退回外間,打算找個位置坐下。
只是才捱到凳子,她便發覺,自己似乎聞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南淮,回來了!
衛靈綰下意識環顧四周,想要尋找他的身影,可看了一圈,殿內除了來來往往的宮女,她什麼都沒有看到。
但那股熟悉的味道,依舊縈繞在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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