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98請侯爺回府
月光如練,綢緞追銀鈴的馬車停在國公府前。
丫鬟將杌凳擺放地上,將車中女子將扶出來。
那女子身姿如空谷之蘭,自帶高貴之氣,身上披了斗篷,冷藍色的緞面在月光下越發寒涼,帽上一圈白色狐毛遮蓋住大半的面容,但從露出的那段玉蔥似的手指便能猜得她必是玉面粉唇,俏美非常。
雙足沾地後,她便一刻不停地往府中走去,柳葉似的長眉微蹙起,薄唇緊抿,周遭遍是凌厲之氣,逼得人不敢靠近。
夜已過三更,沈府裡卻還燈火通明,府中的下人沒有一人敢擅自休息,全等著主母回來。
竇華容腳步停在炭火溫暖的內室前,蔥尖兒似的手指解開斗篷的絲綢帶子,脫下霜寒露重的衣裳,在火盆前站了一站,退去滿身的寒氣才匆忙地往裡頭走。
“孃親……”
柔軟的紗幔裡,一隻肉乎乎的小手用力地朝她伸去,奶聲奶氣地用鼻音叫她。
竇華容一身的戾氣立刻消融了去,露了溫柔的笑意出來,將床榻上小臉燒得緋紅的小男孩抱在懷裡,摸摸他發燙的額頭:“孃親在這,孃親抱抱。”
沈安策把腦袋埋進竇華容的腋窩裡,兩根小胳膊緊緊地抱住她:“策兒好難過……”
說完,小孩子便吸了一下酸鼻頭,滾出兩顆熱熱的淚珠子。
竇華容輕柔地親親他的額頭:“策兒為什麼難過。”
沈安策一吸一吸地說:“策兒去學堂,他們說,策兒不是爹爹的親生的,他們說策兒的爹爹不要策兒了……”
竇華容聽了這話臉色陰沉下來,隱怒道:“誰敢這樣說,孃親命人去打他,策兒不要聽這些人胡說八道。”
“可如果爹爹喜歡策兒,為什麼不回來看策兒……”沈安策小聲的嗚咽起來,還有些更難聽的話,說爹爹根本就沒有跟孃親在一起過,所以根本不會生下孩子。
但是他怕孃親聽了難過,便沒有告訴她,可他的確從來沒有見到爹爹和孃親住在一起,他聽說必須要住在一起,才會有寶寶的。
“我是不是孃親撿來的。”沈安策用小肉手擦掉眼睛裡的淚花,哭得厲害了又咳嗽得起來,小臉漲得紅彤彤的。
竇華容如有刀絞,輕輕拍著他的後背給他順氣:“胡說,策兒看看自己的小手,是不是跟孃親一樣的。”
竇華容將自己的手和沈安策的手放到一起,沈安策的小手雖然還有點肉肉,卻能明顯的看出來,五指長手掌短,跟竇華容的手一樣的好看:“策兒看看,策兒的手隨了孃親,手指以後會細細長長,先生說這樣的手叫握雙手,以後策兒是要拿玉笏,握筆桿的。”
沈安策拿著孃親的手看了看:“策兒的手以後也能這麼好看。”
“能的。”竇華容見他終於不哭了,便一下一下地拍著他哄睡,可沈安策卻一點都不想要睡,低低地小聲說:“策兒想爹爹……”
竇華容的手頓了一頓,輕聲對他道:“好——孃親去把爹爹找回來,策兒好好吃藥,乖乖睡覺,天亮了爹爹就回來了。策兒快些好,爹爹才能帶策兒出去玩兒啊。”
沈安策用力地點了點頭,主動的把放在一旁的藥汁拿過來悶頭喝下,苦得擠眉弄眼,眼角泛了淚花,卻又擦擦嘴巴對竇華容說:“策兒好好吃藥了。”
“好,策兒睡一會。”竇華容將沈安策放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他極其渴望地望著她:“找爹爹……”
“好——快閉上眼睛。”
竇華容輕輕地關上房門,眼底霎時間又鋪滿寒冰,元兒給她添上衣裳,聽她冷硬地吩咐道:“叫上幾個家丁,跟我去把侯爺找回來。”
元兒應了聲是,叫了三五家丁帶著繩子棍子跟在竇華容馬車後面,小公子開了口,就算是綁,他們的主母大人也一定會把侯爺“請”回來。
竇華容懷小公子的時候便胎向不穩,生產那日更是胎氣大動,險些一屍兩命,吃了大苦頭才生下小公子,自然是寶貝得如掌上明珠,拿姑娘嬌養著。
也唯有面對小公子的時候,主母才會有片刻的溫柔。
馬車停在勾欄院前頭,竇華容推開門便往裡頭闖,老闆娘慌忙上來攔:“哎,哎,怎的還有生闖的,這位客官住殿還是聽曲兒啊。”
元兒將國公府的腰牌往老闆娘眼前頭一亮:“我們夫人你也敢攔,莫不是你這勾欄院開夠了。”
老鴇眼珠子上下一動,將竇華容打量了一遍,當即換了笑臉,國公府的主母是出了名的悍婦,不僅生得貌美無二,更是先帝親封的郡主,皇上也對她寵愛有加,見了總以皇妹相稱,若說京中有哪個女子能握有兩分權勢,便只有竇華容一人。
惹了她,她還不得將勾欄院拆個乾淨。
老闆娘只得給竇華容指了路,讓她只拆沈侯爺一個人。
老闆娘手底下的人長眼色的先一步去屋裡通知了沈侯爺。
那時沈侯爺正光著腳斜靠在軟墊上,吃著橘子聽唱曲兒,聽聞竇華容來了手裡的橘子一扔便開始匆忙提鞋,擺手讓唱曲兒的美姬退下。
他點的是勾欄院裡的招牌姑娘,紅韻,琵琶曲彈得絕妙。
“她來就來了,侯爺這般慌張做什麼。”紅韻抱著琵琶心不甘情不願地朝外走,開門就跟竇華容撞了個正著。
紅韻輕輕抬眸看了竇華容一眼,恍惚以為看見了亮眼的美人畫卷。
竇華容視她不見,拂袖落座,坐定了才眸子一斜,看向門口那抱琵琶的女子。
紅韻連忙給竇華容行禮。
竇華容半譏半諷道:“侯爺不回家,為的就是這般顏色。”
沈成濟見了她便氣短,不由怒道:“這京中,自是沒有比得上你的姿色,可韻兒雖眉目生的不如你,品性卻溫柔,不像你……”
說到最後三個字,沈成濟氣短又生虛。
韻兒這稱呼卻著實刺耳。竇華容蹙了蹙眉:“侯爺玩也玩過了,是時候回家了。”
“我不回去!”沈成濟氣悶地偏著頭,他才不要再回那個家裡去,整日裡看這個女人的臉色。
竇華容手指一捻,指向那個叫紅韻的女子:“為了她?”
沈成濟悶不作聲。
竇華容笑了一聲:“好說,一千兩,買下來。”
一千兩,是紅韻身價的五倍不止,老闆娘見了財王似的對竇華容討好地笑著,紅韻一聽也驚喜非常,以後入了府,有沈侯爺罩著,還不是吃香喝辣。
竇華容使了個眼色,元兒從袖中拿出一張空白銀票,當場舔了筆墨,填寫好了給老闆娘,老闆娘將銀票上的防偽印子對著燈火看了又看,喜不自勝:“以後紅韻就是夫人您的人了。紅韻,快拜見主母。”
紅韻連忙跪下給竇華容磕頭,給主母磕了頭,就是沈家人了。
紅韻心裡歡喜得很,竇華容貌似天仙又如何,誰不知道沈侯爺根本就不喜歡她,要不是竇華容仗著有皇上撐腰非要嫁給他,沈侯爺怎麼會娶這麼個兇女人回家。
以後的好日子,自然都是她的。紅韻回首便對沈成濟嬌嗔道:“侯爺,以後韻兒便能天天伺候侯爺。”
此話一出,沈成濟立刻變了臉色,面色發青地看向似笑非笑的竇華容。
當著她的面,說要日日為侯爺侍寢。竇華容袖中的手指緊攥,揚了揚嘴角:“紅韻,你知道府裡最大的規矩,就是不準促使丫頭爬床。”
紅韻面色一僵,誰曾說是買她回去當妾侍。
“夫人……”
“你犯了我的大忌。”竇華容冷冷的睨著她,眼皮也不願多抬一下,薄唇小幅地輕輕一動,吐出兩個字,“杖斃。”
紅韻跪到沈成濟腳下喊侯爺,卻發現沈成濟在這女人面前根本大氣都不敢出,扭著頭不敢看。紅韻方才知道自己招惹了大麻煩,膝行到竇華容腳下哭道:“我、奴婢錯了……夫人花了一千兩銀子,這樣仗斃著實浪費,奴婢能為夫人效勞一輩子……”
竇華容威壓地朝她傾了傾身子:“本夫人就願意一千兩扔到水裡聽個響,又有何不可。”
“杖斃。”家丁架著紅韻的胳膊往外拖,悶棍落到皮肉的聲響夾雜著悽慘的叫喊,聽得人渾身雞皮。
老闆娘傻站在原地,不敢多置一詞,如此刁蠻的女子,一句話說錯非得拆了她的勾欄院。沈成濟聽得心裡發毛:“你讓我跟你回家,我回去就是了,別傷人了。我跟紅韻,並非你想的那般關係。”
竇華容不緊不慢地反問:“侯爺肯回家了?”
沈成濟蹬好鞋子,穿上外套,犯錯似的低頭站著,老闆娘看了大為吃驚,竇華容哪像媳婦,這架勢簡直像他娘。
竇華容抬了抬手,讓元兒通知家丁停了杖打,又吩咐元兒道:“給紅玉一錠銀子,讓她今晚就離開京城,這輩子莫讓我瞧見她。”
“是。”
竇華容出了勾欄院,沈成就蔫兒了的哈巴狗一樣跟在她後面,直覺得整個勾欄院的目光都刺在他身上,看他的笑話,心裡不免吃氣。
到了馬車跟前,竇華容停了腳步,側身讓出位子來:“夫君先上車吧。”
沈成濟心裡頭憋了股氣,又不敢發:“你先吧。”
“你是夫,我是妻,夫在先妻在後,沒有我先上的道理。”竇華容側立在馬車旁,兩人僵持了片刻,沈成濟睨著她:“何必此刻惺惺作態。”
竇華容猛然抬眸,沈成濟已撩起前襟上車。竇華容坐到沈成濟旁邊,看向他的側臉,沈成濟模樣是極好的,劍眉星目,鼻樑高挺,側顏勾勒出堅毅凌厲的弧度,只是此刻隱帶著怒意和埋怨。
兩人半晌無話,終是竇華容攥了一下衣襟,輕道:“我也無意打攪侯爺好事,只是女兒病了,哭著要找爹爹……”
“女兒病了?”沈成濟心裡軟了一下,餘光瞥見那坐得端正的女子,堅硬得像穿著無堅不摧的鐵甲,精打細算、統籌謀劃無一不能,比男兒還要強三分。
他聽說女子生產九死一生,是最脆弱的時候,巴巴地回了府去找她,她那時已快足月,肚子挺得滾圓,旁人送了他河蟹,手掌大小,稀罕得很,他沒捨得吃特地給她留著,又向勾欄院裡的姑娘討了一張熬酸汁的方子,命人做好了菜熬好了湯,等著她來吃。
她坐在他旁邊,他就斜眼看著她肚裡的孩子,他聽說孩子在肚子裡就會動,幾次想伸手去摸摸是不是真會動的。他想著,她讓他摸摸,他以後都老實待在家裡,陪她生產,陪她帶兒子。
他這點羞恥的小心思還沒說出口,竇華容就摔了他命人熬的酸汁湯,讓人大棍子把他打出了府,頭也不回地甩袖而去,那等強悍的背影,絲毫不像個柔弱待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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