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能力有多強、責任有多大。
華夏文明的傳承之中總是承載著如此一種思想,“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當身份地位權勢達到一定之高度,便不會再去追求凡塵俗世的功名利祿,而是將人生目標趨近於“立功、立言、立德”,無論真心也好、假意也罷,總會做出一副模樣試圖去追求人生之不朽,進而名垂青史、萬世流芳。
在這方面,文臣與武將之間的差別極大。
武將刀口舔血、以命相博,所以更為現實,努力抓緊眼前的一切,享受榮華富貴,且將這份富貴一代一代傳承下去;文臣則更多理想,更多人嚮往書中所描述的“世界大同”,也更為期待青史留名,在乎自身之名望……
當然,武將也怕死、文臣也會貪,機率大小而已,不能一概而論。
房玄齡喝口茶,正襟危坐,一副求知若渴之模樣:“這些事且放在一邊,慢慢籌劃便是,非能一蹴而就……上次你說到那個‘生產力與生產關係’,為父有些似懂非懂、似通非通,你來給我詳細說說。”
房俊:“……”
這老爹果然活到老、學到老,對於新知識的獵取很是積極。
要不再給講講“歷史唯物主義”?或許能在大唐進化出一個政治經濟學家……
既然老父親求知若渴,房俊自然不吝賜教。
父子兩個在書房之內高談闊論,當房俊言及生產資料所有制、生產中的地位與相互關係、產品分配關係等等,房玄齡雙目灼灼、神采奕奕,彷彿一個修道者窺得天機、即將羽化昇仙、長生久視……
他從未想過日常之中簡簡單單的社會關係,居然能夠深刻剖析出如此之多經驗理論,而透過這些經驗理論,又反過來可以套入社會關係之中,對於治理國家有著無與倫比的輔助作用。
傍晚時分,房俊從書房出來,乘坐馬車出城。
*****平康坊一處青樓之內,歌舞盡興、絲竹暫歇,地板上殘留著狂歡過後的狼藉,柴令武與杜荷兩人披著寬大的衣袍,坐在臨窗的案几前,一邊喝酒、一邊聽雨。
酒至酣處、愁腸翻轉,兩人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嘆息。
而後對視,相顧無語。
柴令武仰頭飲盡一杯酒,嘖嘖嘴,神情既有惱怒、又有惆悵,突兀的說了一句:“房二那廝回來了。”
杜荷不明所以,“嗯”了一聲。
那日房俊進城之時闔城相迎、呼聲震天,整個長安城都震動了,他當然有所耳聞,卻不知柴令武此時為何提及。
柴令武再飲一杯,扭頭望著窗外雨簾,目光有些迷離:“殿下說是前往大慈恩寺祈福,今晚宿於寺內,不回家。”
杜荷奇道:“那便去唄,有何不可?”
柴令武轉回頭,面無表情:“但我派人前往大慈恩寺查探,殿下傍晚時分離開,不知去向。”
杜荷先是以為他口中“不知去向”之意乃是巴陵公主失蹤,剛想嘲諷兩句,繼而忽然醒悟,趕緊閉嘴……
房二與巴陵公主之間早有緋聞流傳,雖然並未有人親見,但無風不起浪,且觀柴令武現在神情,十有八九確有其事。
只不過令他感到意外的是,明知巴陵公主與房俊有染,且徹夜不歸,看上去卻並無多少憤怒,連句狠話都沒有……
當這種事習以為常,連憤怒的情緒都不足以滋生,不得不說是一個男人最大的悲哀。
柴令武有些醉了,眼神迷離、絮絮叨叨:“我知道房二這廝就是在報復,報復當初砸在他後腦的那一下……當初為何是我去砸那一下呢?若是你去便好了,那如今被房二報復的便是你,夜不歸宿的也會是城陽公主。”
杜荷:“……”
娘咧!
人言否?!
他沉著臉:“我家殿下不是那種人!”
“呵!”
柴令武冷笑一聲,打了個酒嗝:“或許,你只是尚未發現而已。”
杜荷:“……”
就這麼不盼著我好是吧?
你自己蒙受恥辱、遭人恥笑,便也希望我這個好兄弟肩並肩一路同行?不當人子!
惱怒一番,卻也沒有與醉酒的柴令武計較,畢竟相識相交一場,對柴令武當下之處境還是報以同情的。
不過……不會被這混蛋言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