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猜猜林音去做什麼了?你肯定猜不到……哈哈哈,她居然成為了都市守護部的副部長……啊,你可能不知道都市守護部是什麼,是最近半年成立的,在城市裡懲惡揚善,相當於超級英雄呢。”
“今天要去哪裡看看?之前模擬過鬱國的花園、扶桑的櫻花、北國的冰雪了,今天看看龍國的鳴沙山怎麼樣?我現在就去啟動模擬裝置,推你走一圈!”
山田町一始終維持著笑容,呂樹即將升為二級神必須閉關,是山田町一始終嘰嘰喳喳陪著蘇明安。
有時候,蘇明安會覺得他很吵,有時候,蘇明安又懷念這種嘰嘰喳喳的感覺。
這間冰冷得可怕的房間,增添了一絲人聲和溫度。
12月24日,蘇明安昏倒了。
本來每當重大節日,比如元旦、春分、週年日,同伴們都會聚一聚,尤其今天是平安夜,幾個西方同伴都很重視,然而,蘇明安沒能準時赴約。
寂靜的實驗室內,山田町一望著昏迷的蘇明安,終於忍不住心底的寒意,他拿起通訊器,就要撥通同伴們的電話。
然而,一雙雙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們做什麼!我要通知其他人,我再也瞞不下去了!”山田町一的通訊器掉在地上,他恨恨盯著這些仿生人,掙脫他們的手掌。
他知道這些仿生人是蘇明安製造的,只聽蘇明安的命令,但他實在忍受不了心中的疼痛,怒吼起來。
“瞞著所有人,他們就能幸福嗎!!?你在傲慢什麼蘇明安!我實在受夠了每天看著你抽自己的血、割自己的肉!我無比害怕我一旦表露出不希望你這麼做的意向,你就會立刻回溯,斷絕我發現你的可能性,讓我一開始就無法發現這裡!我怕啊,我怕!我怕你又一個人回到這個冰窟裡去,所以我一直帶著笑容陪著你!我只有整天笑呵呵得像個傻子,你才允許我陪在這裡!我只有成天說那些絞盡腦汁的笑話,你才會露出真心的笑容!我知道你為什麼瞞著同伴們,因為你害怕你做到最後發現是錯的,所有人一起揹負罪責,所以你決定一個人幹下去!要是錯了,你就回溯重來!我真的心疼啊,我真的害怕啊,可我又知道我的心疼不過是一種愚蠢的感性,你才是正確的——你才是該死的正確的!!!”
這一番話幾乎吼出了他的所有心酸與淚水,他試圖露出憤怒的神情,然而臉上的笑容像是僵化了太久,已經成了人皮面具,覆在了他的五官之間。即使怒吼,臉上猶然在笑。
他也像個瘋子了。
世界把他們每個人都逼成了瘋子。
命運真是個狗屎般的東西。
“……”
而輪椅上的青年,沒有聽到他的怒吼與剖白,青年僅是睡著、沉靜地睡著。
他睡著時比他醒來時更寧靜,闔上的眼皮停留著兩瓣白蝴蝶般的柔光,脖頸的線條因無力而顯得格外柔和,白日裡或許清晰可見的骨骼輪廓,此刻被一種極深的寧靜覆蓋,模糊了邊界。
他睡著,陷在輪椅寬大的靠背裡。金屬框架支撐著他,彷彿托住一個易碎的夢。
那張年輕的面孔,在沉睡中,褪去了所有掙扎的痕跡,沒有了清醒時的倔強,幾乎融化在夜色中。
蘇明安感到自己像是發了燒。
也許是實驗的次數太多,即使強如“世界”本身,也會因為過度疲憊而虛弱,就像人太累了會生病一樣……這點要記下來……
他迷茫地感到自己撥出的氣變得滾燙,全身失去了力氣,就像小時候生病一樣,免疫系統在驅逐病毒,他的身體正在自我修復……只要生完這場病就好了,還能繼續實驗……
朦朦朧朧中,他感到有人趴在自己身邊,哭個不停。
這聲音是……山田町一?
這傢伙一直在笑,現在卻在哭了……別哭了,自己還沒死呢……
“記……記下來……”蘇明安的手向旁邊伸去,想記下自己“生病”的各種資料,手掌卻被什麼人握住。
“笨蛋。”
誰很小的聲音。
“笨蛋。”
竟是玥玥的聲音。
也許是自己陷於清醒與夢的交際,他聽到了她的聲音。
“我說過,你難過了,就來做美夢,我為你準備了一萬個美夢,你到現在才用了多少個?”
“明安,我知道,要讓一個世界突破極限,就要利用那些超出世界規格之外的東西,比如你們帶回來的玩家道具,比如你自己的神軀。所以,你的實驗是正確的……但不能放緩一些嗎?你現在連幻覺都出現了,太笨了。”
……我才不是笨蛋,我只是怕時間拖得太長,我就回溯不回去了……蘇明安意識模糊,卻還下意識反駁。
“人類又沒那麼脆弱。”玥玥的聲音:“你就是……太害怕了。”
蘇明安知道,風險沒有完全離開,比如一些偷渡進來的奇怪的人。不把這些危險根除殆盡,他怎能罷休?
現在不理智,等到一切無法挽回時,再變得冰冷理智,有什麼用?
——他可還記得諾爾最後的眼神,說明現在這條路並不安全,必須未雨綢繆。
“還要……被你們……罵笨蛋……”也許是生病的原因,他心裡居然有些委屈,這是極為稀少的情緒。但很快,他察覺到,確實是自己疏忽了山田町一他們。
醒來後……好好安慰他們……但自己,還不能停下。
“你的進度已經非常快了。你現在狀態垮了,能做的唯有休息。”玥玥的聲音:“好好休息,恢復後,才能繼續推進。”
臨睡前,蘇明安終於看清了床邊站著的人。
山田町一、伊莎貝拉、林音、艾尼、易頌、莫言……他們凝視著自己,口中開合,說著什麼。
他們……怎麼都來了……山田町一這傢伙……喊他們來吃席嗎……
他閉上眼,沉沉睡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