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風颳過蘇明安的髮絲,他嗅到了紫藤花的清香。單調的實驗城裡,不知是哪位機械人那麼有情調,種下了紫藤花。
二人都不認識路,只能悶頭向前跑,少女的紅髮在前方飄揚,猶如烈焰一絲一絲刮過。
這難得放鬆的時刻,蘇明安緊繃的弦略有鬆弛。
一路無言,卻是時鶯先開口:“七星級,要怎麼才能攻略你?”
蘇明安沒想到她如此堅持,想了想:“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什麼問題?”
“如果有一天你變成了一個很壞的人,那會是什麼原因?”他很困惑,時鶯在什麼情況下會變成天鶯。
紅髮少女眉眼彎彎:“如果我回答了這個問題,你能提升一點對我的好感度嗎?”
蘇明安凝視著她的側臉。
她擁有一雙玫瑰般的眼瞳,瑰麗潔淨,沒有天鶯的半分妖豔。
“要是變成了很壞的人……應該是我徹底放棄了希望吧。”時鶯的手指點了點下巴:
“夜鶯族擁有動聽的歌喉,卻受制於低等種族,上不了正經的舞臺。如果說羅瓦莎的種族是為了給每個人不同的使命,那我的使命就是磕碎膝蓋、腆著笑臉,去討好那些高高在上的男女。”
“我時常想,真正有罪的到底是誰?高達六成的稅負、十六小時工作制、買一個麵包都要被統治者撕去一半……一個低等家庭養育一個孩子就竭盡全力,可他們非要生三四個。所以,我成為了犧牲者。”
“我真不知道這世界怎麼了。”
“我們不知道低等種族能成為誰。”
聞言,白石頭沉默了,顏文字變了模樣(′⌒`)。
“你決定賣掉他?他不是你的所有物。”蘇明安說。
“我……”時鶯頓了頓,看向蘇明安:“七星級,我不是聖人,也不偉大,我只是個小人。我確實在猶豫,但我也確實回來了。”
“他是生命,你本就沒有賣他的資格。你可以來我們的小世界,你足以獲得富足的生活,那裡能吃飽,也可以登上舞臺唱歌。”蘇明安說。
“是嗎……對啊,我可以去你們的世界。”時鶯被他描述的未來迷住了,兩眼微微放光。
可以光明正大地登臺歌唱,可以穿上正經的衣裳……聽起來很美好。她穿過太多無法入眼的衣服,不知不覺,每天穿上自己喜歡的衣服,已經成了一種奢望。
“咔噠”,忽然,她聽到一聲脆響。
蘇明安開啟了一個木盒,露出了裡面玫瑰一般的“甜點”。色澤瑰麗,漂亮誘人。
時鶯頓時被吸引住了,這簡直就像貴族廳堂裡那些昂貴的蛋糕。
“我可以嘗一個嗎?”她忍不住問。
蘇明安拿出一個,搖搖頭:“不好吃。”
他一邊說不好吃,一邊一個接一個地吃。看得時鶯口水直流。
一連吃了十二玫,蘇明安輕輕舒出一口氣,才合上木盒。
頭腦暈暈乎乎,彷彿飄上天際,然而意識卻無比清醒,思維瞬間縝密。作為臨時鎮定藥,玫血很有效果。他扶了扶額頭,不知是長久積澱的影響在作祟,還是穿梭時間的負擔太重,亦或是粉發人攻擊了他的精神值。
“噠噠噠……”
忽然,迎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一隊全副武裝的機械人,有著冰冷的身軀與僵硬的面孔,攔在了他們面前。
“二位鬧出了好大的動靜,我是這裡的主理人赤戈,想與二位談一場合作。”最前面的機械人走了出來,他發現了亂竄的蘇明安二人。
他身穿華麗的黑西裝,戴著華貴腕錶,一看就是這裡的上級,周圍的機械人簇擁著他,眼裡滿是畏懼。
“滾開,沒空。”時鶯像驅趕垃圾。
“——彆著急,我們可以好好聊,女士。我是這裡的主理人,如果我按下按鈕,這裡就會產生劇烈爆炸,追殺你們的人瞬間就能知道你們在這。”西裝機械人拿出一個遙控器。
時鶯皺了皺眉。
“時鶯,我認識你,八位主人公候選之一,可惜你賠率墊底,根本沒人看好一個貧民窟裡爬出來的窮孩子。”西裝機械人道:“相比於高貴的天裕等人,你簡直一文不值。”
“所以呢?”時鶯感到不爽直接罵:“你攔住我們,就是想貶低我?”
“不,不,不。”西裝機械人擺擺手:“我想說——作為八位主人公候選裡最為貧窮、最為貧瘠之人,你明明也是普通人,受盡了社會苦楚——你為什麼要為那些高高在上的救世主賣命?”
“嗯?”時鶯愣住了。
“你懷裡的,是高貴的世界之子。你身邊的,更是聞名遐邇的救世主,他曾與奧利維斯同行,曾斬殺諸神,曾與皇者並肩……你比起他們,猶如雲泥。”西裝機械人淡淡道:
“好不容易撿到了這顆白石頭,有了翻身的機會——你心裡想的居然只是拿它換錢?真是見識短淺,你知道持有它意味著什麼嗎?”
“意味著……什麼?”時鶯遲疑道。
機械人張開雙臂,硬質的五官露出快慰的神情:
“——新世界的權杖,整個世界的王位。”
時鶯被這句話鎮住。
“你是第一個撿到它的人,相當於一種‘認主’,你可以破開它的防禦拿到浩瀚的能量,你又是主人公候選……你完全有資格坐上界主之位。”西裝機械人嗓音誘惑。
“我……?”時鶯指了指自己:“一個低等種族,一隻臭夜鶯,一個幹不動任何活計的廢物?”
“是的。”機械人看了看蘇明安,又轉回視線:“尤其是,你身邊還有這位救世主。”
時鶯緊緊抱著白石頭。
白石頭依舊沒有表情,彷彿睡著了一般,靜靜躺在她懷裡,可她知道它醒著。
沉默地,注視著她,看著她臉上的神情。
“而且,遠不止這麼淺薄。”西裝機械人微笑道:“你知道嗎,夜鶯族在歷史上沒有這麼平庸,它們曾是高等種族。”
“啊?”時鶯其實隱約聽過這些,不過她只當作酒館醉鬼的笑話,沒想到是真的。
“導致夜鶯族衰敗的,是一場戰爭。”機械人道:“那場戰爭,夜鶯族用動人的歌喉,誘導了整整十一個種族上萬人臨陣倒戈……當時的統治者恐懼這種力量,生怕自己有一天被推翻,於是決定割掉所有夜鶯族的聲帶,讓他們再也不能歌唱。”
“夜鶯族是戰爭的英雄,但汙衊英雄有千百種方法。輪番潑髒水之下,夜鶯族成為了黑暗的象徵,他們動人的、純潔的歌喉被汙衊為女巫的嘶吼。他們的榮耀被分給了其他種族,比如現在如日中天的天族……他們其實曾是夜鶯族的下屬種族。”
時鶯呆滯地聽著,彷彿整個世界都被打碎。
“黎明到來了,世界不再需要黑夜裡引路的救世主。”機械人敘述著:“寧死不願被割去聲帶的夜鶯族,被木棍刺穿了心臟,懸吊在處刑臺上,展示給每一個試圖反抗的種族。”
“於是,歌舞昇平,海晏河清,誰願意追究夜鶯是否有罪?若是沒有一個種族背起戰爭的罪孽,罪孽要落到誰的頭上?反正夜鶯們已經被汙衊了,洗不乾淨,那就讓髒水全都潑過去吧。這樣,至少有一些種族是‘乾淨’的。”
“殘存的夜鶯族只是搖尾乞憐之人,他們被用來展示統治者的‘仁慈’,允許繁衍下去,但徹底失去了強大的歌喉,僅能跪在地上毫無尊嚴地歌唱。”
“夜鶯因何而死?”
機械人望向蘇明安:
“救世主,你能回答我嗎?”
“我在你身上,已經看到了相似的夜鶯。”
時鶯呆立原地,完全陷入了空白。而蘇明安的回答,喚醒了她。
蘇明安看向空處,一直在垂眸思索什麼,沒有回答。
機械人聳了聳肩:“我這裡有一個足以傾覆世界的方案……能為夜鶯族正名。
聞言,時鶯忍不住抬頭,眼裡有著渴望。
“——我們要讓當年的事再一次發生。”機械人微笑道:
“這世界需要燈塔,然而,當天亮了,人們便不需要燈塔。我們要做的,是讓世界再度變成一片黑暗森林,讓他們開始懷念夜鶯的歌喉。”
“只要你吃掉白石頭的能源,你將復甦血脈,覺醒你祖先的力量——能夠蠱惑人心、改變戰爭的動人歌喉。而恰巧,我聯絡了一位黑暗的神明,祂會大開殺戒,而你負責最後站出來‘蠱惑’祂停下殺戮,成為停止戰爭的英雄。”
“這樣一來,祂獲得了足夠多的靈魂,我獲得了祂賜予的力量,而你,將成為新一代的救世主。”
機械人攤開掌心,掌心有一顆寶石,縈繞著神力,這是神明貼身佩戴的信物,證明他所言非虛。
蘇明安認不出這是哪位神明的氣息,太模糊了。
時鶯站在原地。
她從來知道自己不是什麼好人。
她騙人、騙錢、騙感情,什麼都騙。一個徹徹底底的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偷。
整個羅瓦莎,人們都認為她的金手指難登大雅之堂,簡直給正義高貴的主人公們丟人。很多人嫌惡她,在網路上捧吹天裕等人,把她踩到泥地裡。
任何提及主人公的帖子,都要罵她一兩句,提及“賣”“騙子”“貧民”,彷彿站在道德高點,就比她更高貴。
“這個世界不曾善待過我,甚至不曾善待過我的祖先。”時鶯望向遠方冰白的長廊:“如果我吞掉這顆白石頭,我可能成為主人公,成為界主。夜鶯族成為高貴的種族,我的親戚朋友都將飛上枝頭……但如果我選擇保護白石頭,我還是那個一直被罵的普通人……”
……猶豫什麼呢,時鶯。
還有比這更容易的抉擇嗎?
這可比你平時仔細對比十六小時工作制和十四小時工作制的offer,要簡單無數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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