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孤島與漣漪

執法峰第九小隊的值房，彷彿被無形的力量割裂成了兩個世界。

陳觀端坐於靠窗的角落，身週三步之內，空氣凝滯，落針可聞。

那日他先後將馬奎的刁難與劉長老的顏面一同擲還，如同在這潭看似平靜的水面投下了兩塊巨石。激盪的餘波未曾平息，反而凝固成了某種更具實質的隔閡。

往日裡雖不算熱絡，但總有人會因公務往來，或詢問條款，或探討案例，如今卻只剩下面無表情的頷首，或乾脆將視線掠過他，彷彿他是一尊不應存在於此刻的擺設。

偶爾有壓抑的低語從牆角、從案几後傳來，像潮溼角落裡滋生的菌類，細碎而蔓延。

“……當真一點情面不留，劉長老那可是煉丹房的實權人物……”

“馬副隊長那邊，日後怕是更難相處了……”

“年輕人，銳氣太盛，不知剛極易折的道理……”

這些議論，在陳觀目光無意掃過時，便會戛然而止，只留下一片欲蓋彌彰的寂靜。他方圓數步，儼然成了一座被無形力量孤立起來的孤島。

這日清晨，值房的門被略顯粗暴地推開，一名身形高壯、眉宇間帶著幾分諂媚與倨傲混合神色的隊員——周莽，抱著一大摞幾乎要遮住他視線的陳舊卷宗，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他是馬奎的忠實擁躉，這在隊內並非秘密。

“嘭！”

沉重的卷宗被毫不客氣地摜在陳觀本就不算寬敞的案几上，發出一聲悶響，激起的塵埃在從窗欞透入的光柱中狂亂飛舞。

周莽拍了拍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扯動嘴角，露出一個混合著敷衍與幸災樂禍的笑。

“陳師弟，”他聲音洪亮，確保值房內每個人都能聽清，“馬副隊長特意交代，這些是近二十年來各堂口未能妥善了結、或調解記錄含糊不清的糾紛舊卷。峰內要求重新核驗梳理，釐清脈絡，以備他日查考借鑑。”

“此事嘛，瑣碎耗神，卻關乎我執法峰案卷庫的嚴謹與傳承，非心思縝密、耐得住性子之人不可為。馬副隊長思來想去，此重任，非陳師弟你莫屬啊！”

那捲宗堆疊如小山，紙張泛黃發脆，邊角捲曲，散發著故紙堆特有的黴舊與沉悶氣息。

這已超越了尋常的刁難，幾近於一種公開的折辱，意圖將這把新近展露鋒芒的“規鎖”，徹底封存於歷史的塵埃之下，磨去其所有銳氣。

值房內落針可聞。有人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彷彿那灰塵也落到了自己身上；有人端起早已涼透的靈茶，假意啜飲，目光卻從杯沿悄悄窺視；何師兄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幾下，最終也只是將頭埋得更低，盯著自己鞋尖上一點不甚明顯的泥漬，彷彿那裡藏著什麼玄奧的符文。

陳觀的目光平靜地掠過那摞足以讓任何人望而生畏的“故紙山”，臉上既無慍怒，也無懼色，甚至連一絲無奈的波瀾都未曾興起。他只是極輕地點了下頭，聲音平穩如古井無波：“知道了。”

恰在此時，內間的門簾被掀開，隊長厲北辰緩步走了出來。他顯然早已聽到外間的動靜，沉穩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摞極具視覺衝擊力的卷宗上，停留了足足三息。

隨後緩緩移向陳觀那張看不出喜怒的臉，最後，又掃過值房內一個個或低頭、或側目、神色各異的下屬。他那張慣常嚴肅的臉上，眉頭幾不可察地蹙起一道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