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追夢人

第135章 姚鳳英賣席失女 韓伍爺懲惡收徒

1

安平出生於改革開放初期。不過,這股春風對他們那個山村的影響一時還不太明顯,畢竟人們的思想轉變需要一個過程。所以鄉親們大多都還處在迷茫階段,只能跟著上級的政策被動前行,小心翼翼的摸索著前進的道路。

山村叫涼水臺,三百多戶千餘人口,地處華北平原和太行山的交接帶,因背靠一處清冽的泉水而得名。

這泉水在村西北,那裡有一片由整塊青石形成的峭崖。泉水就從崖壁下的一道裂隙中冒出,清澈冷冽,盛夏亦如是,故名涼水泉。清凌凌的泉水常年不幹,順山溝而下,流淌于山石之上,正應了“清泉石上流”的詩中意境,一路“叮叮咚咚”於村西匯入小河。

小河由村西山谷而來,繞行村南“嘩啦啦”東去。

夏日裡,小河流經之地綠樹成蔭,蘆葦盪漾;河灘野草豐茂,荊條叢生;蘆葦蕩和林間樹梢各種鳥雀爭鳴和河邊草叢蛙聲匯成一片,間雜知名或不知名的蟲鳴嘹亮,處處生機勃勃。

涼水臺環境清幽,但土地資源卻比較匱乏,致使村民的生活曾一度很艱辛。

全村千餘人,人均水澆地不足半畝,全都集中在小河流域。那時沒有雜交良種,化肥也還沒普及,糧食畝產只有現在的一半左右。至於山崗薄地的旱田,雖說也有點,但終究不堪耕種,只能種些油料和經濟作物,比如:花生、芝麻、豆子和棉花等,唯一耐旱的糧食作物

——穀子,產量又低的可憐。

那時候,涼水臺貧窮到什麼程度呢?

看看街上玩耍的孩童,就可見一斑。

剛吃過飯時,街上追逐嬉戲的孩童們跑得最歡,過不了一個多小時,你再去看,個個都找牆根靠著不動了。

為啥?

餓的。

孩子們飯時喝的那碗稀粥,早隨著一泡尿撒沒了,一個個餓得前心貼後背,心發慌,眼發花,手腳發軟身子晃,那裡還有力氣玩鬧,不找個牆根靠著,站都站不穩。

安平就在這樣的環境下慢慢成長,七歲的時候上了育紅班,和因為跟不上課而被從一年級退回育紅班的劉瑤成了同桌。

也就是這一年,安平的母親姚鳳英為了改變貧困的家境,決定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讓安平的父親採集蘆葦和荊條,利用農閒時編制葦蓆和荊筐,準備等到冬天拿到集市上去售賣,以賺些外快,來改善生活。

到了冬天,安成民編筐織蓆攢下了不少,便趁著集日套上老黃牛,用雙輪車拉著,叫上妻子姚鳳英去趕集。

說來也巧,今天集日正好還是個星期天,於是兩口子也帶上了安平和安靜,省得留在家裡還得託付鄰居照看。

這大集在新陽鎮,距離涼水臺有十多里路。

一家人趕集是為了賣貨,冬日天又短,怕去晚了佔不到好地方,所以就起了個大早,等趕到集市上,天還沒放亮。

新陽鎮是出山區進入平原後的第一個大鎮,人口兩萬餘,自古以來就是山區和平原乃至晉冀魯豫四省互通有無的重要市場。因此,新陽鎮的大集遠近聞名,每逢集日各地商販雲集,規模非常浩大。

灰濛濛的天色下,颼颼的小北風,颳得人徹骨冰寒,新陽鎮大集上已經有些稀稀拉拉的人影在晃動了,這些都是沒有固定攤位,趕早來佔地方的。

姚鳳英早先就趁著集日,來這裡轉過好幾次了,對於哪片是賣什麼東西的,什麼地方位置好,早就瞭然於胸,指揮著安成民直接把牛車趕到一處地方停下。

“就這兒了,我以前看過,這地方迎面,好賣貨。”姚鳳英從車上跳下來,一邊搓著凍僵的臉頰,一邊說道。

聽到妻子這麼說,安成民就把安平和安靜從車上抱下來,準備卸車。

正這時,一個趕著輛馬車,拉了一車風箱、菜板等木工產品的人,快步走了過來,喊道:“哎哎哎,你們不能在這裡,這是我的地方。”

安成民不瞭解情況,一時沒了主意。

姚鳳英可不吃這一套,說道:“你少欺負我們是新來的,我早就打聽清楚了,這片不是固定攤位,誰來早是誰的。”

趕馬車的說道:“我每個集都在這裡,大家都知道的。”

姚鳳英道:“誰讓你今天來晚了,這裡我們佔了。”

趕馬車的有些急眼了,急吼吼的嚷道:“你這娘們兒咋不講理,你佔了我的地方,我咋辦?”

“你說誰是娘們兒不講理?”姚鳳英也炸了毛,“娘們兒咋了?誰不是娘們兒生的,你還看不起娘們兒,沒娘們兒你是打哪來的?”

呦呵,趕馬車的沒想到對面這個女人嘴這麼厲害,一時間被噎得泛不上腔來,張著大嘴,眼睛眨巴了好幾下後,才說道:“我不和你這娘們兒理論,我找你家男人說。”說著就看向安成民,打算和這個看上去老實巴交的漢子交涉。

不等趕馬車的往下說,姚鳳英立馬開口斷了他的念頭:“我們家我做主,你和他白說。”

“你這娘們兒,你……”

姚鳳英眼睛一瞪,呵斥道:“你再敢娘們兒長娘們兒短的,我就撕爛你那張破嘴,老孃這百來十斤,今天就扔在這大集上,和你拼了你信不信?”

看著對面瞪眼呲牙的女人,趕馬車的還真不敢賭,這要是和女人打起來,不說輸贏,這臉面肯定就得丟盡,這買賣估計也就做不成了,再說對面人家是兩口子,自己這邊就一個人,肯定打不贏,不划算啊。

“行行行,我不說娘們兒了,咱講講道理可以吧?”

“啥道理?你這大老爺們兒講講,讓我這頭髮長的娘們兒聽聽,也長長見識。”

聽著對面女人的諷刺,趕馬車的知道今天是碰到硬茬了,再也不敢囂張,語氣軟了下來,軟語哀求道:“大嫂,我叫你大嫂行嗎?關於娘們兒的這一頁就翻過去,咱別再提了成不?”

姚鳳英冷著臉,哼了一聲,不鹹不淡的應道:“成。”

趕馬車的暗中鬆了一口氣,說道:“大嫂,你看,誰都知道,我每個集都是在這裡的,人家要賣我的東西,都是來這裡找我,你行個方便,換個地方成不?”

“不成。”姚鳳英回答的乾脆利落。

“你這就不……”

“你想說啥?說我不講理?”

“不是,我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這不是不講……”

“誰不講理了?”姚鳳英不等趕馬車的把話說完,就把他話堵了回去,“你讓大夥評評理,這地方是不是誰來得早是誰的,誰規定你常佔就是你的了?你把這個人找出來,只要有人敢承認,我就不和你掙。”

趕馬車的再次被姚鳳英說的啞口無言,急得在原地打轉轉。

趕馬車的轉了幾圈後,無可奈何,只好又向姚鳳英軟語哀求:“大嫂,我求求你,這出門做點兒買賣都不容易,你換個地方,大家都能過得去不就行了嘛!”

姚鳳英一指旁邊,說道:“還有這麼多地方沒人佔,你咋不趕緊佔,跟我這兒磨嘰有啥用?”

趕馬車的看了看姚鳳英指的地方,苦著臉道:“那邊是個賣甕的,一會兒就來了。”

“哈”姚鳳英嘲笑了一聲,說道:“你也知道別的地方也有人佔,那你說讓我換到哪兒去?總不能來個人都攆我,把我攆到集外邊去吧!”

“這……”趕馬車的又無言以對了,憋屈了片刻後,向姚鳳英豎了個大拇指,“大嫂,你這嘴是真厲害,我算是心服口服了。你看這樣行不行,我看你們東西也不多,咱們擠一擠,應該都能放得下,等賣甕的來了,我再和他商量商量,大家一起擠擠,把買賣湊合做了成不?”

姚鳳英也不是得理不饒人的主,便暢快答應下來。

安平見母親吵架得勝,便誇讚道:“娘,你真厲害!”

姚鳳英摟過安平,在他耳邊輕聲教導:“孩子,你記住,臉面都是自己掙取的,人活一世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

“嗯。”安平點點頭,“等我長大了,一定給娘爭氣。”

“是你要給自己爭氣,給娘爭光。”姚鳳英糾正道。

“我知道了娘,我一定給娘爭光。”

2

隨著時間流失,趕集做買賣的人越來越多,逐漸把整個集市上的攤位佔的滿滿當當。

附近幾個攤位上的攤主,都好奇的看著中間那個突然就冒出來的賣席子和荊筐的攤子,以及站在攤位後面的那個女人,都在驚奇這個新來的是咋擠到中間這個好位置的?

之前和姚鳳英吵過架的那個攤主姓姚,旁邊那個後來到的賣甕的姓張,兩個人湊在一起低聲交談。

姚鳳英看見他們湊在一起,知道是在嘀咕自己,把臉扭到一邊沒搭理。

賣甕的老張道:“老姚,啥情況,咋攤位給人擠了?”

老姚偷眼看了看姚鳳英,嘆口氣,無奈的說道:“這個女人厲害,我沒吵過人家。”

“一個女人,能有多厲害?”

“算了吧,你可別惹她,那傢伙,小嘴叭叭的,跟機關槍似的。”老姚癟著嘴搖了搖頭,“忍忍吧,我這好說歹說,人家才答應一塊兒擠擠,別再把人家惹毛了,再吵吵起來,讓別人看了笑話。”

“有那麼厲害嗎?”老張有點不信。

“你是沒見剛才那架勢。”老姚把之前和姚鳳英爭吵的經過和老張說了一遍,最後總結道,“看來以後這攤位人家是佔定了,大家免不了要長打交道。”

老張聽完後,驚訝了片刻後,說道:“還真是厲害,以後最好別得罪她,搞好關係還能多個照應。”

老姚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

時間還早,閒趕集的人還沒來,攤主們收拾好自己的攤子後,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閒聊,沒多久,附近攤位的攤主都知道了新來的這個賣席子荊筐的女攤主是個不好惹的硬茬子。

老姚和老張一起來到姚鳳英攤位前,老姚堆起笑臉,說道:“大嫂,以後咱們就常在集上見了,還不知道大嫂姓啥,該怎麼稱呼?”

姚鳳英看了看老姚,又仔細打量了下老張。

老張見狀,便開口道:“我姓張,是賣甕的,你叫我老張就行。”

姚鳳英這才道:“我家男人姓安。”

她沒說自己,只說了自家男人的姓,老姚和老張馬上就明白了是啥意思。

老姚馬上改口,道:“安家嫂子,以後我就這麼稱呼你了,我姓姚,大家都叫我老姚。”

姚鳳英點點頭,知道老姚還有話說,就沒有急著搭腔。

果然,老姚在介紹完自己後,接著說道:“剛才那事兒,安家嫂子別和我一般見識,我們都是些糙漢子,說話沒個遮掩,我那時是心急攤位的事,說話就沒顧得上細講究,可絕對沒有輕看嫂子的意思。”

姚鳳英見老姚把話拿了回來,便笑著說道:“誰都不是照著書本說話的,都有說錯話的時候,我不計較。常言說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以後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的,還望互相照應著點兒。”

老姚連忙說道:“是是是,大家以後互相照應著點兒好。”

老張挑了挑大拇指,誇讚道:“安家嫂子大氣,巾幗不讓鬚眉。”

姚鳳英不急不緩的說道:“老張,你也不用給我戴高帽子,我這人生就這脾氣,到哪兒都不受別人欺負,反過來,誰敬咱,咱也得敬人家,這叫‘人心都是肉長的’,只有敬怕的,沒有嚇怕的。”

旁邊一個攤主聽見姚鳳英的話,大叫一聲:“說得好!”

眾人人一起轉頭看過去,是個賣鐵器的攤子,攤主長得黑不溜秋,滿臉煙塵色,看不真切年齡,體格倒是很雄壯,一看就是常年打鐵,練就出了一副硬身板。

這賣鐵器的見大家都看了過來,豪爽道:“這位嫂子,一聽說話,就知道你是個明清理的主,以後有啥事你只管說話,別的不敢說,在這個大集上,還沒有人不給我韓伍三分面子的。”

老姚和老張聞言,臉色均是一變。

老張羨慕的望向姚鳳英,說道:“安家嫂子,你的運道來了,這傢伙叫韓伍,表面是個打鐵的,實際上是個武林高手。”

老姚也說道:“去年夏天,有一夥痞子喝醉了,在集上鬧事,打起架來,跑過來去搶韓伍攤子上的鐵器當家夥,被韓伍一個人放倒了四五個,那傢伙身上是真有功夫。”

打架這麼厲害?安平眼裡立馬開始冒金光。

韓伍“哈哈”一笑,說道:“不值一提,我就是常年打鐵,身上力氣大。”

姚鳳英見韓伍是個豪爽的性子,便直言說道:“那以後就免不了要麻煩韓大哥了。”

韓伍擺擺手,依舊笑呵呵的說道:“不麻煩,不麻煩,都是出門討生活的,互相照應嘛。”

3

大家一邊閒聊著,一邊等著大集上人,倒也覺得時間過得挺快。

冬日天短,天一亮就七八點鐘了,大概九點左右,大集上就陸續有人趕到,到了十點鐘以後,就人來人往分外熱鬧起來。

姚鳳英雖然沒讀過書,但口才卻不輸人,並且在日常生活中,還鍛煉出口算的技能。這主要是因為長期糧食短缺,她每天都要精打細算,被逼出來這麼一個技能,這會兒倒是正好派上用場。

姚鳳英的口才厲害到什麼程度?

但凡有人來她攤子前問詢,她就能把人說得挪不開腿,讓人覺得這要是不買點東西都不好意思走。

她口算又快又準確,買主還沒算清價格,她這裡早說出了錢數,又給人一種風風火火的感覺,讓想砍價的人連猶豫一下就覺得不好意。

左右攤位見此情景是真的服氣了,先不說男女性別,只說從來就沒見過這麼厲害的攤主,這才剛到中午,人家攤位上的東西就已經出手一大半了。

姚鳳英這裡風風火火的招攬買主,安成民就負責收錢交貨,兩口子忙得暈頭轉向,誰都顧不上管兩個孩子了。

安平自從聽說韓伍打架厲害後,就總是有意無意的往韓伍的鐵器攤子前湊。

韓伍看在眼裡,心中瞭然,暗道:這小傢伙倒是機靈。

安平湊到韓伍的攤子前,倒也不說話,只是每次見到韓伍看自己,都嘿嘿笑兩聲,然後跑回自家攤子,過後又慢慢往韓伍這邊湊。

當安平再次湊過來時,韓伍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到跟前來。

安平便走了過去。

韓伍問道:“你叫啥名字?”

安平回答:“安平。”

“幾歲了?”

“七歲。”

韓伍暗自沉吟了一下:年齡有點大,要是五六歲就好了。

韓伍捏了捏安平的胳膊腿,這骨骼長得倒是又長又直溜,是個練拳的好苗子。

“你往我這裡跑七八趟了,是想跟我練武嗎?”韓伍看著安平的眼睛問道。

安平聞言,頓時眼睛發亮,忙不迭點頭。

眼是心靈的視窗,韓伍看著安平亮光閃閃的眼睛,知道這是個聰慧的孩子,心裡已經有了決定。

4

中午的時候,姚鳳英得了會兒閒,這才想起兩個孩子來,舉目搜尋了一番,看到安平在韓伍攤子處,心放下了一半,再找安靜時,卻是不見了蹤影,腦門剎那間就冒出了冷汗,急忙問自家男人:“看見靜靜沒?”

安成民心頭一緊,也匆忙舉目四望,找不見安靜:“靜靜呢?孩子咋不見了,快找!”

姚鳳英就覺得眼前一黑,腿一軟,渾身像墜入了冰窖,冰冷的連心臟都快要被冰封了。

“鳳英!”

安成民驚呼一聲,急忙摟住一頭栽倒的妻子,連聲呼喚:“鳳英,鳳英,你咋樣了?”

姚鳳英緩過一口氣來,癱坐在地上,想站起來,可渾身軟的像沒了筋骨,只好焦急的向自家男人吼道:“快去找孩子!要是靜靜丟了,我可還怎麼活呀!”

在姚鳳英的催促下,安成民雖然還不放心妻子的身體狀況,但更加心焦丟失的女兒,只得對妻子說了句:“我一定把孩子找回來,你別太著急。”然後,匆忙離開,尋找女兒去了。

聽說姚鳳英丟了孩子,附近攤位得空的攤主都過來了解情況,希望能多少給這個不幸的家庭幫上點忙。

姚鳳英這會兒失魂落魄,顯然已經失了方寸。老姚和老張就幫著向圍過來的攤主詢問,有沒有看見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往什麼地方去了?那些攤主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搖頭,剛才正是人多的時候,大家都在忙生意,沒人顧得上注意這方面的情況,提供不出有用的資訊。

妹妹丟了,讓安平傷心不已,回到母親身邊,見到母親癱坐在地上痛哭,心裡發急,就拽著母親的胳膊,帶著哭腔說道:“娘,你起來。”

姚鳳英恍若未覺,只是痛哭。

安平拽不動母親,便說道:“我去找妹妹。”轉身就要往人群外擠。

姚鳳英這次有反應了,一把將安平緊緊摟在懷裡,哭著說道:“孩兒啊,你可不能再亂跑,要是把你也丟了,娘可就真活不了了。”

韓伍心中大罵:特孃的,老子早上剛吹了牛,說能罩住這個大集,中午人家的孩子就丟了,是誰特娘這麼不開眼,尋老子的晦氣。

韓伍低頭思想了片刻,便對姚鳳英說道:“安家嫂子,你請安心,我說過,在這大集上我韓伍還是有三分面子的,你先寬寬心,幫我照看下攤子,我去幫你找找孩子,我倒要看看是誰敢打我韓伍的臉。”

韓伍說完,轉身而去。

韓伍在這大集上廝混日久,又素有威名,和集上那些掏包、拐騙等不法之徒多有照面,只不過平日裡井水不犯河水。但今日這事讓韓伍覺得很沒面子,不得不管。

怒氣衝衝的韓伍,在大集上專撿人多的地方晃盪,瞪著一雙虎目在人群中梭巡熟悉的面孔。

不多時,一個坐在賣飯攤上吃飯的人影吸引了他的目光,這人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面目乍一看很清秀,但是你仔細觀察的話,就能發現,這人別看面目清秀,眼神卻極為狠厲。

這是個賣油酥燒餅熱餄烙的攤子,這人正一手拿燒餅,一手拿筷子,掌跟捧著碗熱氣騰騰的餄烙湯暖手,不時還抽一下鼻子,“滋溜”剛剛被凍出來的鼻涕又回到了鼻孔。

韓伍早認出了這傢伙是誰,卻沒有聲張,轉身往一旁走去,饒了個大圈子,悄然轉到這人身後,伸手一巴掌壓在對方肩頭上,沉聲喝道:“二柺子,你還往哪裡走!”

二柺子不是瘸子,只因為他是個坑蒙拐騙的柺子手,所以大家都這麼叫他,他的真名反而無人知曉。

二柺子肩膀冷不丁被人拍下,吃了一驚,放下手裡的東西,晃身形就要掙扎,但覺肩膀上猶如壓了一座大山般沉重,動彈不得,急回頭望去,看到韓伍那張近在咫尺的黑臉,心中詫異,面顯不解之色,以很彆扭的姿勢舉起雙手,向身後打了個恭,說道:“原來是韓伍哥,韓伍哥別來無恙!”

“少和老子來這套,誰和你稱兄道弟,你這坑蒙拐騙的人渣,算個什麼玩意兒!”韓伍說著,手上暗勁一吐,又往下壓了壓。

二柺子就覺得肩頭壓力陡增數倍,直愈壓得肩膀骨斷筋折,一口氣突然就被悶在了胸口吐不出來,直憋得臉色青了紫,紫了白,肋叉骨疼得好懸沒岔氣,急忙連聲求饒:“韓伍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韓伍冷哼一聲,手上力道稍稍收斂。

二柺子這才緩過一口氣來,愁眉苦臉的說道:“韓伍哥,你的威名我知道,我可是早就和兄弟們交代過了,在這裡混飯吃,誰都可以得罪,唯有你韓伍哥不能得罪,兄弟我應該沒有得罪你吧?”

韓伍抬頭看了看人來人往的集市,覺得這不是個說事的好地方,於是手上一使勁,把二柺子像個小雞子似的提溜了起來,說道:“我們一邊去說。”

二柺子不敢不從,急忙道:“好說好說,你先放手,我在你面前,還敢跑不成。”

眼見兩人要離去,賣飯的攤主忙喊道:“飯錢,你還沒給錢呢。”

二柺子正憋著一肚子無名火,韓伍他惹不起,這賣飯的他還不怵,立時把眼一瞪,罵道:“鬼叫個啥?我你還不認得,還能差了你飯錢不成?”

賣飯的都是坐長攤,也就是固定攤位,在這大集上頭面自然熟得很,對於像二柺子這類的禍害不但不怵,反而打心底裡鄙夷,當時就冷了臉,說道:“我擺攤做生意,不管你是誰,吃飯給錢天經地義。”

二柺子還想說點什麼時,韓伍不耐煩了,虎目一瞪他,說道:“給錢。”

二柺子只好乖乖從口袋裡掏出錢,抽了張一毛的,扔到飯桌上,沒好氣的說道:“夠了吧!”

賣飯的撿起來,說道:“多了,我找你。”

二柺子還等著賣飯的找他錢,韓伍早膩煩了,手掌一滑,從他肩頭落到胳膊上,拽著就走。

二柺子身不由己,一邊趔趄著前行,一邊回頭狠狠瞪了賣飯的一眼。

賣飯的看著二柺子被韓伍拽著走遠了,嘴裡喃喃了一句:“欺軟怕硬的主,什麼東西,還想在我這裡耍威風,我呸!”

一個把這一切都看在眼裡的食客,好心提醒賣飯的,說道:“我看剛才那人不是個善茬,你剛才好像得罪他了,可得小心點。”

賣飯的不以為然的說道:“就一個坑蒙拐騙不吃好糧食的主,我怕他?”

韓伍把二柺子拽到角落一個人少的地兒,一把將其推在牆根站立,這才鬆手。

二柺子這次是名副其實被人逼到牆角了,不由臉色更苦,苦苦哀求道:“韓伍哥,你但有什麼要求就明說,兄弟我雖然不是好人,但向來敬仰你的威名,只要你開口,兄弟沒有不照辦的,就算是髒活累活,兄弟我也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好,既然你都這麼說了,那我就和你開啟天窗說亮話。”韓伍就把姚鳳英丟孩子的事說了一遍,然後語氣一變,聲色俱厲的道,“這事百分百是你的人乾的。”

二柺子張嘴剛想說話,韓伍便揮手製止,又說道:“你現在什麼也不用和我說,我明白告訴你,我收了他家小子當徒弟,現在我徒弟的妹妹丟了,是在你的地盤上丟的,你應該知道該怎麼辦。”

韓伍雖然還沒真收下安平,但在心中已經是內定了這個徒弟。

能幹坑蒙拐騙這類事的人,那腦袋瓜子的轉數都不是一般的高,聞言馬上有了計較,向韓伍保證道:“韓伍哥儘管放心,這事包在兄弟身上,既然這事出在了我的地盤上,不管是不是我的人做的,我這就召集兄弟們去找,散集之前,一定把孩子送到你面前。”

5

卻說這安靜究竟是自己走失,還是真被二柺子的人抱走了呢?

這事不用懷疑,還真就是被二柺子的人抱走了。

當時,日近中午,今天不幹重活,一家人捨不得吃乾飯,出門前只喝了口稀粥,安靜早餓得小肚子“咕咕”叫了。遠處飯攤上的香味飄過來,陣陣往她鼻子裡鑽,小肚子就餓得更加難受了。

父親和母親正忙著賣貨,哥哥也跑到隔壁攤上玩兒去了,沒人管她,她聞著飯攤的香味,不由自主的就獨自走了出去,越走越遠。等她順著香味,走到一家飯攤前時,身後早就看不見父母的攤子了。

安靜嘴裡咬著手指,眼巴巴地看著飯攤上炸得金黃的油條,忍不住一口口的吞這口水。

“孩子,你餓了吧?”一個頭上蒙著白羊肚手巾遮掩了大半張臉的中年婦女,不知何時來到了安靜身邊。

安靜聞言,先是點了點頭,然後仰頭去看說話的人,發現不認識,開始有些驚慌,回頭去找母親,卻看不見攤位所在,心裡更加害怕,嘴一撇就要哭。

中年婦女見狀,忙道:“孩子,別哭,大娘給你賣油條吃。”說著就去抱安靜。

安靜撇著嘴“哇”的哭出聲來,一邊害怕的往後躲,一邊哭喊著:“我要我娘。”

“好好好,大娘這就帶你去找你娘。”中年婦女不由分說,一把抱起安靜。

飯攤的攤主早就認出了中年婦女是個柺子手,眼見一個可愛的小女孩在自己攤位前著了道,眼現不忍,嘴巴張了張,終究是沒說出話來。

中年婦女瞪眼給了攤主個警告的眼神,抱著正哭鬧掙扎的安靜轉身就走。

等中年婦女走遠了,那攤主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造孽呀。”

中年婦女抱著安靜一邊走,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個手絹捂在她臉上。安靜的掙扎漸漸無力起來,哭聲也越來越弱,最終不再掙扎,也不再哭鬧,軟趴趴的趴在中年婦女懷裡,像是睡著了一般。

中年婦女收了手絹,把安靜的頭捂在懷裡,遮掩住臉面,快步往大集外走去。

這中年婦女迅速走出大集,但還在新陽鎮內,新陽鎮是大鎮,佔地很廣,不是三兩步就能走出去的。

回頭說安成民,

女兒丟了,他比誰都著急,急吼吼的在附近轉了個圈兒也沒找到,這心裡急得火急火燎,又挨個攤位打聽有沒有見到個五歲的小女孩獨自亂轉,正焦急打聽間,就聽到不遠處一個賣油條的飯攤攤主在喊他:“兄弟,你要找的是不是個這麼高,頭上扎著羊角辮子的孩子?”

安成民聞言大喜,急忙跑過去說道:“是的,是的,大哥,你看見她往那邊去了嗎?”

那攤主就告訴他:“你別在這兒找了,那孩子被人抱著往集外走了,時間還不長,你趕快追也許還來得及。”

安成民一聽安靜被人抱走了,那裡還顧得上其他,也沒向攤主道謝,轉身就往集外跑,一陣風似的撞開人群就衝了出去。

大集口,陳巧燕推著腳踏車,後面馱著劉瑤,也正往外走,身邊一個人影緊挨著她就擦了過去,險些閃著她,手一抖,腳踏車不穩,李瑤晃盪著就要掉下來,急忙騰手扶住。“哎呀”一聲驚叫,陳巧燕努力扶住腳踏車穩住平衡,抬眼剛想呵斥,就看到前面那個人影似乎有些熟悉,剛剛遲疑了一下,就聽見劉瑤埋怨道:“是安平他爹,好沒禮貌,撞了人都不道歉。”

小孩子的眼明,陳巧燕仔細辨認了下前面那個越跑越遠的背影,還真是安成民。

“這人今天是咋回事?”陳巧燕皺起眉頭暗自思想,“聽說成民今天不是和他媳婦來趕集賣貨嗎,咋還沒散集就風風火火往集外跑?”

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陳巧燕也沒必要非要去弄明白別人的怪異之處,推著腳踏車出了集口,便跨上向前蹬去。

陳巧燕今天趕集沒具體的目標,就是閒來無事,出來散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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