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人間色相
我見過題在芭蕉葉上的相思句,叫夜雨一打,都化作淋漓的墨。”
“有時,芝草生澗旁,燻我衣裳,悅我眼目。有時海上有明月。有時,星河一道水中央。有時早潮才盡,晚霞又起。”
老者徐徐地說。
“還有霧,冷清清地升起來了,也遠,也近,隨著我,伴著我,來邀我憐!”
盲目老者說著,沉默了一呼吸的光陰。
“都是妙品啊,這些都是人間色相。”
李白聽得入了神,他不禁閉起雙目,伴隨著老者略略嘶啞的嗓音,卻覺滿眼春意盎然,彷彿那些春鶯暖樹,明月澗泉的景緻,真真的出現在眼前。”
青璃輕輕吐了口氣,神色溫柔而肅穆:“您雖然沒了雙目,可是您有耳鼻舌身意,有色聲香味觸法。”
老者微微笑了笑,彷彿陷入了渺遠的回憶,半晌他微微垂下頭:“我見過人間的色相……要論色相的極致,還屬人的美色,愛慕之人的容顏。”
“二位且莫嫌老朽這句落了俗套,方才那些都是瘋瘋癲癲,自憐自艾的瞎話,方才這一句才是發自肺腑。
那老者抬起頭,雖然雙目已盲,卻彷彿正色望著李白與青璃二人:“二位莫嫌老朽託大點評一句,二位都是慧根之人,誠如這位娘子方才所說,人間百媚千紅,需得用心用意才能品出個中真味,否則便是冰冷的死物。唯有動情動意……”
盲目老者似是極為衰弱,說了這許多,不禁連連咳嗽:“唯有動情動意……才有了溫度。”
那老者一面說著,一面從懷中拿出一副畫卷,緩緩地擱在了桌上,那畫卷經年日久,早已微微泛黃。
就如同眼前這位老者,已經是衰朽之年,垂垂老矣。
老者徐徐展開畫卷,神色一瞬變得繾綣:“世上萬千色相,再無如她能惹動我心腸!”
泛黃的畫卷上,是一位清麗的女子,女子梳著雙鬟,穿著一身鵝黃的襦裙,倚靠在鞦韆架上,一雙盈盈妙目含著笑,嬌俏溫柔,彷彿她身後的三月新柳。
青璃與李白這才明白,為何那老者要如此點評宋問之的畫卷,連兩個並不太懂畫的人亦能看出,與這幅丹青國手的生花妙筆比起來,宋問之的畫作,不過是孩童的塗鴉罷了。
二人怔怔地望著那副畫卷,一時竟移不開眼,畫上的女子彷彿真有靈魂與生命,望著她那雙含笑的眸子,竟真有如沐春風之感。
二人的目光落在畫卷的末端,末端題了所畫女子之名——愛妻,虞小柔。
落款是,餘杭,許竹聲。
李白尚無反應,青璃卻早已變了容色,她霍然站起身:“您就是三十年前那位名震天下的國手畫師,許竹聲麼?”
“聽聲音娘子的年雖不大,竟也聽過老朽的名字?”盲眼畫師微微驚訝,半晌點點頭:“老朽正是許竹聲,不過如今雙目已盲,早已不是什麼國手畫師,只不過是個即將入土的老廢物罷了。”
許竹聲說著,又連連咳嗽起來,這一咳竟然開始吐出斑斑血跡。“對不住二位,我這個老廢物……弄髒了你們的屋子。”
他說著,便要用自己骯髒的衣襟摸索著擦拭,李白連忙攔住許竹聲,扶著行將就木的他坐下:“前輩,李某是琅嬛閣的夥計,這些交給李某來做就好。”
許竹聲正連連咳嗽,聽了琅嬛閣三個字忽然愣了愣,老朽在曾經聽聞,琅嬛閣的主人有通天之能,能幫世間求而不得之人實現執念,這可是真的麼?“
青璃神色一凜,快速走上前去,一字一句:“是真的,我便是琅嬛閣主人,您可有什麼未了的執念?”
“老朽……老朽是有一樁橫亙多年的執念,不過只是個傻想頭,說出來惹人恥笑罷。”許竹聲的臉上平靜無波,聲音卻愈發艱難,“娘子,後生,多謝您二位聽老朽說這些瘋話,只可惜老朽撐不住了,對不住了,臨走相識一場,老朽卻要添二位的晦氣……小柔……我就要見到……”
“無論是什麼執念,您都可以告訴我……”青璃懇切地說著,忽然頓住了。
許竹聲的鼻息竟然漸漸微弱,眼見便要燈盡油枯……
親眼目睹一人的死亡,李白心中悲痛,他正要幫助眼前的老者合住雙目,青璃忽然低吒一聲,你是何人,竟敢擅闖琅嬛閣。”
李白一愣,忽然看到地上現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