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琅嬛曲

第74章 南柯一夢

李白突然發覺眼前被一片白霧籠罩,待他睜開眼睛時,已經跟隨著那顆珠子回到了煙雨濛濛的桃源鄉。

許竹聲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穿著一身石青色的袍子,整個人,清瘦的像是一竿翠竹。剛剛才看到他飽經風霜甚至瀕臨死亡的模樣,李白這才真切地感受到,他現在的樣子,竟是如此的年輕,如此蘊秀生動,充滿活力,年輕的讓人感動。

他許是在玩兒什麼遊戲,年輕光潔的臉上蒙著一塊布巾,然而滿懷期待的許竹聲卻慌了神——怎麼自己竟什麼也看不清楚?

“不對……不對……這樣的顏色,和之前漆黑一片的顏色,是完全不同的。雖然自己眼下什麼也看不到,可是眼前的顏色,卻是一片溫暖而鮮豔的紅……啊,紅色,自己多久沒有真真切切地感受過紅色了。”

“竹聲哥哥,你怎麼還不來抓我啊。”許竹聲正為了眼前那一片紅色的光影沉醉,一個帶著少女溫暖氣息的身軀不管不顧地撞進了他的懷裡。

許竹聲猝不及防地抱住那個少女,不經意間,便觸及到那一枚溫潤的玉釵,他心中狂跳,竟然再也捨不得撒手,嘴唇微微翕動:“你……可是小柔。”

虞小柔一愣,伸出手來解下蒙在許竹聲眼睛上的布巾,微微一愣神:“竹聲哥哥,你在說什麼呀。”

許竹聲顧不上回答他,布巾落下,在他的夢中出現了無數次的,那繽紛萬千的世界,竟然再一次真真切切地出現在他的眼前。藍的天、白的雲、紅的花、綠的柳,都那樣清晰地呈現在他的眼前。

而眼前的虞小柔,穿著一襲鵝黃色的春衫,梳著雙鴉髻,明媚鮮豔宛如一隻剛剛抽出來的新柳。許竹聲的眼淚倏然就這樣落了下來,他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切居然是真的。

虞小柔抬起手為她擦拭著眼角:“竹聲哥哥,你怎麼哭了。”

他不知該如何說,只是緊緊擁住了虞小柔,像是擁抱住一塊隨時都有可能破碎的珍貴琉璃。虞小柔睜大了一雙小鹿般的眸子,仰起臉看著他,目光中滿是眷戀和愛意:“一想到馬上就要和竹聲哥哥成親了,可以喝竹聲哥哥永遠在一起,小柔真的覺得好幸福。”

他神色一凜,倏然怔住了,他突然想起來,正是和虞小柔玩過捉迷藏之後的一日,他的師父告訴了他長安城有考取畫師功名的訊息……

他緊緊擁住虞小柔,口中喃喃:“小柔,我一定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

少女嚶嚀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裡,一切都是那樣從容而美好。倏然之間,他看到一隻毛茸茸的梅花鹿,從溪邊一躍而過,仔細一瞧,那鹿是不知從何處摘了一捧新鮮的樹葉,用嘴叼了一路,餵給一隻藏在灌木叢下等候的小鹿。

那鹿的眼睛,充滿了靈性和溫柔,竟讓許竹聲的心倏然間一下子為之觸動。

李白亦想起了自己早逝的母親,禁不住唏噓了一聲,卻見青璃看得幾乎怔住,口中不知喃喃些什麼。

許久許久沒有這樣的,關於生命的性靈的觸動了。他幾乎是本能地拋下了懷中溫香軟玉一般的少女,在不遠處找到自己隨身攜帶著的顏料和畫筆,席地而坐,一筆一畫將自己看到的景象重新畫了出來。

“竹聲哥哥、竹聲哥哥。”前一秒還沉浸在幸福的溫柔鄉中的虞小柔一時間回不過神,她叫了許竹聲好幾聲,許竹聲都回不過神,虞小柔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失望之色。

看到此處,李白和青璃不由得交換了一個眼神。

許竹聲依舊像從前那樣,天生便是個畫痴,即便橫亙了這麼多年的時光,他對於繪畫那種發自於本心的喜愛卻怎麼也改變不來。

他就這樣靜靜地畫著,從天光乍破,一直畫到金烏西沉。待到他體力耗盡才收拾了東西準備回到家中。

此時,他卻突然愣住了,為何明明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好好珍惜虞小柔,與她留在桃源鄉過普普通通的日子,卻為何一提到畫畫,卻依舊被勾走了魂兒。

許竹聲拎著畫具回到了家中,記憶中家的溫暖讓他再次恣情地溼潤了眼眶。不明就裡的母親一面絮絮地說著兒子都快要成家了不該如此一心撲倒在畫畫上,一面端來晚飯的杏仁餳粥和胡麻蒸餅。

父親也接著話茬說起,待到許竹聲成了親,便要將家中的米鋪生意手把手交給他,一個男子成了家自然要以立業為重,不可像從前那樣一心沉迷於畫畫了。

望著雙親關切而操勞的樣子,許竹聲心中愧疚,愈發堅定了一定要珍惜此次的機會,再也不會想著去長安的事情。

他答應了一聲,眸子裡卻是掩飾不住帶難過,從心底裡放棄於他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比生生從他身上剜下來一塊肉還要疼痛。

晚飯許竹聲並未吃多少便回房了,他看著房中那副畫了一半的鹿溪飲水,一瞬間想要把它付之一炬,可是看著那雙充滿愛憐之意的鹿頭的神情,卻又頓住了

他輕輕嘆了口氣,或許自己真該燒了這幅畫,這樣自己明日便不會再跑去溪邊作畫,不去作畫也就不會遇上自己的啟蒙恩師,就當做自己從來都不知道去往長安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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