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時定定看著姬衡。
這位創下前所未有大一統基業的千古一帝,此刻眉目疲倦,冷峻森森。
但他的身形仍舊如蟄居野獸一般,隨時隨地,便會給出致命一擊。
那些做出這些神神鬼鬼諸事的六國遺民想錯了。
堅韌驕傲如姬衡這般,不管是熒惑守心還是隕星刻字,都絕不會動搖他半分。
——只會激怒他,而後令軍士舉起屠刀,殺個人頭滾滾罷了。
而此刻,他正看著大秦未來的王后,也是與他同系大秦命脈的另一人。
秦時緩緩微笑,在此刻死寂的章臺宮中,聲音清越如流泉:“大王,昔日武王立大周,天下共主八百年,此等輝煌基業與無上權柄,莫非只靜坐那裡便唾手可得嗎?”
所有磨難與艱辛,不過是點綴在君王王冠上的明珠罷了。
而如今,身為創下萬世基業的秦王,你所遭遇的這一切,不恰恰印證了為王的千秋彪炳,歲月史書嗎?她跪坐那裡,笑容溫柔,姿態鬆弛:“大王,若他們能在文治武功與大王比肩,如今又何須冒名行神鬼事?”
“這泱泱大秦,一統天下,天命所歸。”
“後世史書當鑑。”
一陣風吹過,章臺宮的帳幔與高懸的佩玉被高高揚起,而姬衡定定注視著秦時,三公九卿盡皆俯首,滿堂高呼:
“大王一統天下,天命所歸!”
姬衡終於放聲大笑。
他看著階下仍舊跪拜的太史令,此刻沉聲說道:“寡人西巡途中,高熱將死,正是秦卿獻上海外仙藥,令寡人康健。”
“太史令,熒惑守心之兆,寡人已勝天命。”
三公九卿抬起頭來,此刻俱是震撼的看著秦王,而後狠狠叩拜,鴉雀無聲。
……
姬衡雖是一位工作狂魔,但三公九卿辛勞一天,因而暮色將至,到底還是放諸人回府了。
“太史令暫請留步,大王有請。”
小老頭袁忻有著白花花的鬍鬚與白花花的頭髮,他已先後侍奉過三代大秦君主。
此刻身子乾瘦,走起路來顫巍巍的,若非平日與人爭吵時仍是中氣正強,恐怕姬衡就要令他告老了。
但如今小老頭兒走至章臺宮殿外,卻被周巨這樣留下。
袁忻心中苦苦的想:還不如告老呢。
他今日兩度死裡逃生,此刻便與周巨做出苦臉:“臣還想去蘭池,親自謝過秦卿呢。”
周巨同樣笑容滿面:“不必如此麻煩。秦卿如今就留在章臺宮。若無意外,當是要與大王共進飧食的。”
太史令瞬間愕然。
他隨後低頭沉吟,趕在入殿前著急問道:“吾前日觀星,見紫微垣中勾陳大亮,煌煌如日月。莫非……”
紫薇垣乃天帝居所,歷來觀測君主家事,都從此方檢視。
而垣中勾陳星,乃天后所表。
此前勾陳黯淡,幾不可見,前兩日驟然生出光彩來!他還在細細揣摩宮中哪位夫人即將封王后,卻未曾想,應在這位貴人身上!周巨也有些驚訝。
他雖未說話,但臉上的表情已經能說明一切。
太史令袁忻頓時眉飛色舞:心宿三從來暗淡,心宿一更是暗暗無光。他私下為大秦後代煩憂許久,卻未曾想,變化竟在紫薇垣中!細想來,大王才36歲,正是春秋鼎盛之時呢!“善!大善!”
小老頭兒提著袍角跨過門檻,也不用周巨引見,急急忙就衝入了章臺宮內。
“大王,蘭池貴人何在?”
小老頭兒一旦不被問罪,整個人就活躍起來。
而姬衡面不改色,女子更衣洗漱罷了,有甚好問的?
他只沉聲問道:“寡人慾立王后,不知太史令觀星,可有所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