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劈頭蓋臉質問。
薛綏被逼得後退半步。
“他瘋,我比他更瘋。”
她說著,脊背抵上岩石。
皮甲冷涔涔的,她打個激靈,又昂起頭,迎上他冷冽的視線。
“至於我的數麼,就在這裡……”
她頓了頓,竟笑著數了起來。
“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
李肇:“……”
措手不及!
滿腔怒火,遇上這麼一句混不吝的回應。
鐵拳打在棉花上,所有訓斥都噎在了喉頭,不上不下,堵得他心口發悶。
“薛平安,我倒不知,你還有這等插科打諢的本事?”
“現在知道也不遲。”薛綏彎起唇角。
裝傻充愣他不擅長,但在李肇面前,她使得順手無比。
“殿下若實在氣不過,那就軍法處置,罰我好了……”
她伸出手,閉上眼睛,一副任打任罵的模樣。
“打吧。我來數,一二三,三二一,一二三四五六七……”
李肇眼神沉下去,幾乎要被她氣糊塗了。
“薛平安啊,你如此不顧性命,把我置於何地?”
這句話,他問得極輕。
輕得像嘆息,卻重重砸在薛綏心上。
“你死了,孤當如何?”
從前她孑然一身,生死自負。
如今有人說,她若死了,他該怎麼辦?
不是責怪,而是……害怕。
怕她出事。
她瞬間失語,看著眼前男子那緊抿的唇線和下頜繃緊的弧度,原本緊繃的心口好似被什麼東西猛烈地撞擊了一下。
酸酸脹脹,還有一種陌生的無所適從。
“傻瓜。”沒等她想好措辭,李肇已攥住她的手,掌心牢牢覆上,十指強硬地扣緊,“你的命,不只是你自己的。”
薛綏的心跳,忽地漏跳一拍。
“哦。”她眼睫低垂下去,悶聲應了,停頓片刻,才極小聲地補了一句,算是服軟,“下次……我會更小心些。”
“下次?”李肇音調揚起,“還想有下次?”
“……總不能因噎廢食吧?”
“狗膽包天!”
“黑十八不在,罵誰呢?”
她小聲頂回去。
換來李肇無奈的低笑。
山坳裡的風聲似乎小了。
喧囂遠去,世界安靜得只剩下他們。
近在咫尺的呼吸,有些亂。
“疼嗎?”李肇抬起另一隻手,指腹擦過她的臉頰,抹去沾染的巖灰和一點已近暗沉的血漬。
“不疼。”她低頭,“血又不是我的。”
李肇:“……”
第三次被她堵得說不出話。
滿腔情緒,最後只能化作一句磨著後槽牙的喟嘆。
“薛平安,你可真行。”
薛綏:“託殿下的福,命還在呢。”
足夠氣死人了。李肇睨她一眼,解下披氅裹在她身上,仔細繫好帶子。
“凍死你才好。”
“捨得?”
“嘴皮子倒利索。”
披風上帶著他的體溫,淡淡的松墨香,將薛綏整個兜頭罩住,手下的力道有些重。等裹得嚴實了,李肇才好似緩過氣來,低頭看著她被寬大的毛領襯得愈發顯小的臉兒。
“此番立下大功,想要什麼賞賜?”
“不必。原是我欠殿下的。”
“你欠孤的多了……”
薛綏抬頭,視線不經意落在他冒出青色胡茬的下頜上,微微一笑,“答應給殿下繡的香囊,我不會食言。只是眼下材料不湊手,回去先打個絡子抵著。香囊……日後再說。”
李肇無言地盯她半晌,才慢慢從牙縫裡擠出兩個字。
“……你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