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後初晴。
青石板路面彷彿鍍了一層薄金。
李肇領著薛綏,並肩走在小鎮的街頭。風還是有些寒冷,吹在臉上像小刀子刮過,卻擋不住日光帶來的暖意。
“聞著了嗎?”薛綏忽然停步,鼻尖輕動。
街角的小食攤白霧蒸騰。
一個老漢掄著木槌在捶打麵糰,砰砰作響。
李肇順著她的目光看去,見小攤支著兩口鐵鍋,一口炸著金黃的油糕,另一口煎著鍋貼,身側的竹編簸箕裡碼著整齊的生坯,餡料多樣……
“想吃?”他挑眉。
薛綏沒說話,眼尾掃過那油鍋。
她自小在薛府受盡折辱,吃多了粗茶淡飯,對這些市井小吃總有一種說不清的執念,明明剛吃過東西,那香氣飄過來,竟被勾得胃裡發酸……
李肇看她這副模樣,忍俊不禁地走到攤前。
“每種餡料來十個,要現出鍋的。”
薛綏微訝,“哪吃得下這麼多?”
“來一趟鎮子裡,不給帳裡那些個饞嘴的東西帶些回去,怎麼堵得住嘴?”
薛綏沒料到李肇會為下屬考慮這些瑣事,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只默默站在一旁。
老漢抬頭,見眼前郎君丰神俊朗,自有一股迫人的貴氣,忙不迭應著。
“客官稍等,這就給您現炸……”
薛綏等在原地,看李肇站在攤前耐心等待的樣子,背影挺拔,肩背有力,有穿小襖的孩童從他身側跑過,手裡舉著一個風車,差點迎頭撞上去,他伸手輕輕一扶,低聲叮囑一句“慢些跑”,語氣溫厚得像鄰家兄長……
這一幕落在眼裡,薛綏心頭忽然發軟。
“姑娘,您家郎君可真會疼人。”旁邊賣雜貨的婆子,手裡納著鞋底,閒話道:“這鍋貼就得現炸才香,還得趁熱吃,涼了就硬了,嚼不動。”
薛綏輕聲道:“他不是我家郎君……”
“是麼?”婆子抬眼打量她,又看看那俊美的年輕郎君,笑得一臉褶子,“瞧著是像一對。放心,肯為你花功夫的,就是把你擱在心尖尖上的人。現在不是,往後遲早是……”
薛綏臉上微微發熱,剛要說話,卻見李肇回過頭來。
他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嘴角噙著笑,等老漢用油紙包好鍋貼,才走過來,遞一個到她面前。
“我怎麼就不是你家郎君了?”
油紙包冒著熱氣,薛綏低頭咬下去。
外脆裡軟,酥脆的香味在舌尖炸開,肉汁混著麵皮的焦香,熨貼得人心頭髮暖。
她邊吃邊吹,不停呵氣,像一隻偷食的貓兒。
李肇一笑,伸手替她拭了拭嘴角。
“慢點吃,沒人搶。”
“好吃。”薛綏眉眼彎彎,又拈起一個,不由分說塞進他嘴裡。
“你也嚐嚐……”
李肇明顯僵了一瞬。
他生來便是天潢貴胄,從來沒有在大街上進食的體驗……
鍋貼燙在舌尖上,他有些抗拒,可看到薛綏亮晶晶的眼睛,瞬間消散。
他學著薛綏的樣子,囫圇地吞下,被燙得微微蹙眉,隨即又舒展開,品出幾分市井的酣暢來。
“嗯,滋味甚好。”
-
二人沿街慢慢走著,看不夠這西陲小鎮的煙火氣。
染坊的幌子在風裡搖擺,布匹掛在竹竿上,藍的像天,紅的像火,熱烈舒展。賣菜的老農蹲在牆根,筐裡蘿蔔沾著泥,吆喝聲拖得老長。
“這樣的日子,真好。”薛綏輕聲喟嘆。
這些年揹負仇恨,看慣了陰謀詭計,刀光劍影,到頭來才知,這尋常巷陌裡的一縷炊煙、一聲叫賣,才是現世安穩。
李肇嗯了聲,目光落在她臉上。
柔和、恬靜。
他胸中一激,忍不住開口,“待戰事平息,我們便尋一處這樣的地方……”
他頓了頓,沒再說下去。
薛綏笑了笑,也沒有言語。
他們都清楚,他做不到,無法許這樣的承諾。這種生活的難得,就像雪後的晴日,短暫而珍貴。
薛綏裝作不在意地轉開視線,投向路邊攤上的山貨、藥材、陶罐瓦盆,偶爾也看看針頭線腦和彩色絲線。
小攤前,她拿起一束絲線,對著光看了看。
攤主笑道:“娘子好眼光,這是新到的染線,結實得很,做繡活、打絡子,都使得。”
薛綏問了價錢,並未還價,便放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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