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深空長城

2022年11月。火星，伊希地平原。

當地時間：14:30。氣溫：-20攝氏度（溫室效應初顯，中午勉強到了能接受的低溫）。

一輛塗裝成灰白色的、長達三十米的【重型全地形運輸車（HTV-Lion）】，正行駛在剛剛鋪設好的“火星一號公路”上。

這說是公路，其實是用高能鐳射將地表的紅巖融化、壓實後形成的玻璃化硬質路面。

車輪碾過，發出一種類似於指甲劃過黑板的、但更加低沉的摩擦聲。

駕駛座上，老王現實中50歲的BJ計程車司機，現在是火星金牌運輸員正愜意地靠在擁有氣囊減震的真皮座椅上。

他的左手搭在方向盤，右手拿著一個不鏽鋼保溫杯。

保溫杯裡泡的不是枸杞，是脫水菊花茶——這是上一艘補給船剛從地球帶來的奢侈品。

窗外是單調而壯闊的紅色。

遠處的環形山在薄薄的雲層下若隱若現。

運輸車巨大的雨刷器偶爾動一下，刮掉一些凝結的霜花。

車廂內並沒有窗外的呼嘯聲。

隔音做得很好。

只有車載音響裡，正在播放著那首來自舊世界的經典老歌——《平凡之路》。

路面偶有顛簸，巨大的六軸懸掛系統將震動過濾成了像船一樣的輕微搖晃。

“呼叫HTV-089。”

通訊屏亮起，是一個年輕的排程員的聲音。

“老王，你的貨艙溫度有點高。那是給‘方舟反應堆’送的冷卻劑，別給晃炸了。”

“放心吧，小張。”

老王喝了一口菊花茶，眼神淡定。

“我在BJ三環堵車堵了二十年，從來沒追過尾。這火星路這麼寬，閉著眼都開不到溝裡去。”

他看了一眼身後的貨艙監控。

那裡裝著整整五十噸的【液態金屬鋰】。

這不是普通的貨物。

這是用來建造“行星防禦陣列”的核心散熱介質。

雖然上面沒明說要打仗，但老王這種老百姓的嗅覺是最靈敏的。

“最近運的貨，越來越‘硬’了啊。”

老王自言自語。

“上週運的是高強度碳纖維，這周運的是液態鋰，聽說隔壁車隊拉的是……電磁軌道加速器的線圈？”

他看向遠方。

在地平線的盡頭，一座直插雲霄的、甚至比祝融城最高的建築還要巨大的“塔”，正在施工。

那不是塔。

那是一門……炮。

火星同步軌道，高度17000公里。

【天盾（SkyShield）工程指揮部】。

這裡的景象，比地面更加震撼。

數百個巨大的、六邊形的金屬模組，正漂浮在太空中。

無數微小的工程機器人像蜂群一樣，圍繞著這些模組進行著最後的組裝。

“小心！小心！左弦微調0.05度！”

“蓋亞”的公共頻道里，傳來了李工（ID：甚至沒有ID，就是一個普通的編號工號9527）的吼聲。

他現實中是瀋陽機床廠的一名八級鉗工，現在，他在“綠洲”裡操作著一臺擁有八隻機械手的【軌道裝配機器人】。

他的任務是：將一根長達200米、重達800噸的超導磁軌，精準地插入預定的炮管插槽中。

誤差不能超過1毫米。

這無異於用大錘穿針。

“老李，穩住啊！這根管子要是磕碰了一點，咱這半個月的工分就全扣光了！”旁邊的工友緊張地提醒道。

“閉嘴，別干擾我。”

李工屏住呼吸。

他感受著手柄傳來的力反饋。

那種沉重感，那種慣性，被物理引擎模擬得惟妙惟肖。

他在腦海裡計算著動量。

左推……回正……減速……

“咔噠。”

一聲清脆的、金屬鎖釦閉合的聲音，透過骨傳導耳機傳來。

嚴絲合縫。

完美對接。

“漂亮！”

頻道里一片歡呼。

李工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看著眼前這個龐然大物。

這是一門【行星級電磁軌道炮】。

它的口徑達到了恐怖的500毫米。

它的炮管長達兩公里。

它使用的彈藥，不是火藥炮彈，而是……實心的鎢合金棒，從月球礦場直接冶煉。

“這玩意兒要是打出去……”

李工看著那深不見底的炮口，嚥了口唾沫。

“一發下去，能不能把珠穆朗瑪峰給削平了？”

“削平山頭？”

旁邊傳來一個聲音。是萊斯利·陳的虛擬投影巡視到了這裡。

萊斯利看著這門巨炮，眼中帶著一絲敬畏。

“這東西的設計初衷，是用來防禦直徑1公里級的小行星撞擊的。”

“它的出膛速度是……每秒50公里。”

“如果打在地球上，一發就能製造一個里氏8級地震。”

“但是……”萊斯利拍了拍李工駕駛的機器人肩膀。

“別擔心。炮口是對外的。”

“這是我們的盾牌。不是用來打自己人的。”

奇點城，88層。

劉江站在巨大的全息星圖前。

星圖的邊緣，那個代表著“未知威脅”的黑色陰影，正在以恆定的速度，切入太陽系的外圍。

柯伊伯帶……已突破。

海王星軌道……已接近。

“對方沒有減速。”

馬斯克（全息投影）的聲音有些乾澀。

“如果是友好的訪問，或者是迷路的飛船，進入恆星系後通常會減速，嘗試通訊。”

“但他們……就像是一顆射出的子彈。”

“直奔內太陽系而來。”

“還有多久？”劉江問。

“按照目前的加速度，六個月。”

馬斯克深吸一口氣。

“六個月後，他們將抵達火星軌道。”

六個月。

對於一場星際戰爭的準備來說，太短了。

但對於“綠洲”這個開了掛的文明加速器來說，也許……夠了。

“防禦系統的進度怎麼樣？”劉江轉向方哲。

“‘天盾’一期工程（軌道炮陣列）完成了60%。預計三個月後完工。”

“‘獵戶座’導彈系統（核聚變動力導彈）正在月球背面加緊生產。”

“但是……”

方哲猶豫了一下。

“我們缺人。”

“缺人？”

“不是缺工人。工人我們有十幾億。”

方哲指了指螢幕上那些正在建造大炮的玩家。

“我們缺的是……士兵。”

“劉總，你可以讓玩家去搬磚，去造房子，因為那是有正反饋的，是建設。”

“但是，戰爭……”

“如果真的打起來了。”

“我們要面對的可能不是笨重的靶子，而是擁有高等智慧的外星艦隊。”

“我們要讓玩家去送死嗎？”

“哪怕是虛擬的死亡……那種面對死亡的恐懼，那種殺戮的心理壓力，是普通玩家承受不了的。”

“如果他們因為恐懼而下線，我們的防線……就會瞬間崩潰。”

這是一個極其現實的問題。

平日裡在遊戲裡喊打喊殺的鍵盤俠，真到了要面對外星戰艦主炮轟擊的時候，有多少人能握得住操縱桿？

劉江沉默了片刻。

他沒有直接回答。

而是走到窗前，看著下面那座日益繁華的城市。

“方哲。”

劉江忽然問道。

“你覺得，老王為什麼要冒著危險去火星開車？”

“李工為什麼要熬夜在軌道上拼大炮？”

“為了錢？為了熵幣？”方哲回答。